张居正是个儒学士,又不完全是个单纯的儒学士,单纯的儒学士,能搞出考成法这种东西来?
朱翊钧不住的点头说道:“朕明白了,张元辅讲的是治国,大学士们讲的是道理。”
“臣愧不敢当。”张居正听闻,赶忙自谦的说了一句,虽然是自谦,但他并没有任何谦虚的姿态,站的笔直,还有些傲气,几个大学士也是不敢反驳。
高仪死了,高拱被逐出了内阁,张居正的手段霸道,万一反驳了,明天因为左脚踏进了承天门而被罢黜了怎么办?
朱翊钧对这经筵略有些不耐烦,这些大学士们讲话,就跟前世各种大会领导发言一样,全都是有道理的屁话,全都是正确的道理。
但是跟治国,没有任何的瓜葛。
全是废话!
他看着张居正,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笑着问道:“元辅也是读书人吧。”
张居正不知道皇帝为何发问,不是读书人,他能站在这里?他略有些疑惑的回答道:“臣出身荆州府长宁所军户,不才,嘉靖二十六年二甲第九名庶吉士。”
张居正是军户,出身长宁所,二甲第九名。
朱翊钧继续说道:“元辅读书极好,想来也注解过四书五经。”
张居正多少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回答道:“注解过。”
朱翊钧这才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朕以为,现在元辅是大明文渊阁首辅,自然是最厉害的读书人,就用元辅注解的四书五经来读。”
“大明廷臣二十七员,公务极其繁忙,部议、部推、部务,都在殿外候着,伺候朕一个人读书,这一读就是几个时辰,内外诸事,不需要商议吗?”
“元辅把自己注解的四书五经给朕,每月专门抽出一天的时间,让翰林和大学士们来考校,若是无法通过,再这么多人盯着也不迟不是?”
“你们在月台下廷议,朕在月台上自己读书,咱们都不耽搁。”
二十七个廷臣在门外候着,纠仪官举着绣春刀,盯着他们,他们连站都的站的有模有样,更别说交头接耳商议国事了。
朱翊钧的这个主意,节省了彼此的时间,增加的效率的同时,还能避免诸多大学士们在学问上的冲突,造成的迷茫。
考成法的核心,不就是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减少大明制度内的僵化吗?
张居正沉思了片刻,翻了翻袖子,掏出了一本《四书直解》递给了伺候在旁的张宏,朗声说道:“陛下圣明。”
答应了?
朱翊钧还以为自己这个小皇帝的意见不重要,但看张居正答应的如此爽快,再看着早就准备好的《四书直解》,便知道,张居正这是早有准备。
君臣二人,其实是尿到了一个壶里去。
张居正颇为郑重的说道:“廷议之后,臣单独留下一个时辰,为陛下解惑。”
自从隆庆皇帝大行之后,经筵已经进行了六个月之久,皇帝学习成果如何?
成果为零。
张居正考校过,小皇帝根本没读进去,一个字都没读进去,问什么都只是支支吾吾。
这么大阵仗,十岁的孩子,能读进去才奇怪。
另一方面,各个大学士们,为了一字一句,颠过来倒过去的讲,各有各的见解,这些见解杂糅在一起,别说十岁的皇帝了,就连张居正都听的有些迷糊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注解孔夫子,到底谁有理?
他一直在思考该怎样教好皇帝。
首先不能让朝臣们不见皇帝,高拱之事历历在目,文华殿廷议是商量国事的地方,这涉及到了皇帝专管四个字,小皇帝必须要在,其次还得让小皇帝学业有成。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李太后误会张居正这个首辅要篡位!
教的好好的,突然不让大学士教了,你张居正是何居心?
思前想后,张居正想到了个办法,和皇帝说的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项,他在廷议之后,留下一个时辰,传道解惑。
“如此甚好,甚好!”朱翊钧翻动着张居正写的《四书直解》,这一本只是注解论语。
最关键的是,所有的注解,都是用白话文写的,那些个大学士们讲起话来,之乎者也文绉绉的太难听懂了。
《四书直解》堪称是四书五经通俗读物,但是通俗不代表简陋。
以论语为例,孔子讲某句话,在什么背景下讲的,对谁讲的,为什么要这么讲,对于治国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对于当下的大明,又有什么借鉴的意义,讲的深入浅出,鞭辟入里。
“臣等告退。”几位大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俯首告退。
张居正在篡夺皇权,皇帝不仅不防备,还拱手送了一程,大学士们能有什么办法?
哪天这龙椅上的皇帝不姓朱了,陛下才会知道改悔吧!
二十七位廷臣开始上殿,坐在了长桌两侧,开始对国事进行廷议。
而第一件事,就是刺王杀驾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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