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驱兵势难攀,昱岭火烧关。 前后合厮杀,来追千里山。 廿员来对斗,引领败军还。 更鼓声音惑,神思又一环。 却说卢俊义正在议事,朱武要勘探四方路径,忽一将道:“先锋不可。”众人看时,正是冷恭。卢俊义忙问冷恭有何不可?冷恭道:“他那里去处有大小路径六条,大路前后各一条,小路四面,都是险峻道路。想当年汉末孙权曾与山越人大战之时,便在此地,真个易守难攻。且庞万春这贼最爱设伏,如此山路定都是伏兵,不好探路。”卢俊义闻言,心思不定。朱武道:“既如此,我有一计,只是亏损阴德。”卢俊义忙来问计。朱武道:“只一个‘火’字诀。”卢俊义大惊道:“莫不是要放火烧山?”冷恭道:“虽说有损阴德,不过此乃上上策。”卢俊义拍案道:“一不做二不休,如此定了。”卢俊义和朱武等拔寨都起,命魏定国率神火部从,一路上放火烧着,望关上来。就说山岭林木之中,半天价都红满了,但见: 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火光冲天,鸟兽惊走离窝;烟雾弥漫,伏兵四散奔逃。火借风势,草木尽皆成灰烬;风助火威,生灵都做酆都魂。敢比当年,火烧连营七百里;真赛日染,落阳映照昱岭关。犹如老君炉,好似火焰山。 卢俊义又教杨志先使百军人,于路上打并尸首。沿山巴岭放火开路,使其埋伏军兵,无处藏躲。昱岭关上小养由基庞万春,闻知宋兵放火烧林开路,庞万春道:“这是他进兵之法,使吾伏兵不能施展。我等只牢守此关,任汝何能得过!”望见宋兵渐近关下,带了雷炯、计稷,都来关前守护。卢俊义引兵直逼近关下,出马到关前大声道:“兀那厮叛国之贼,安敢暗箭射伤我家兄弟?”关上庞万春闻言道:“自古道:兵不厌诈。你等愚笨,如何怪得我?”卢俊义道:“你敢下关来比试武艺么?”庞万春道:“若有本事,你就上关来斗。”话音未落,早射一支箭来。卢俊义用枪拨开那支箭,回马便走,回本阵去了。 且说卢俊义回了本阵,与诸将商议对策。卢俊义谓众将道:“庞万春这厮却不下关来斗将,如若攻关,恐损伤巨大,有何计策破之?”众将闻言纷纷献策,杨志提议道:“何不趁夜袭他关卡?”韩滔主张道:“或者佯攻诈败,诱敌出关。”卢俊义左右不定,又问朱武。朱武沉思片刻,道:“我有一计,可派一队精兵绕到关后,趁敌不备发兵攻之。与此同时,正面一部军马先做佯攻,引敌军注意。只要前后夹击,必能破敌。”卢俊义认理问道:“哪位将军愿往?”冷恭道:“这里我一部最为熟略,当仁不让。”卢俊义从之。冷恭又道:“方才杨将军所言不虚,可趁夜偷袭,也多几分胜算。”卢俊义问道:“今夜可行?”朱武道:“不可,他处必有防范,可先虚斗数日,再作计议。”卢俊义认理,当下说定,各自散帐去了,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卢俊义亲自率领大军向昱岭关叫阵,见没回应,便发兵一举进攻。庞万春见状,急忙指挥守军抵御。不一时,卢俊义鸣金收兵,回马便走,退回营里去。庞万春心下正疑,有计稷道:“我看宋军技穷,如今强攻不成,只好退去。”庞万春闻言也不多想,便回关里歇息。午牌时分,庞万春等都在吃食,忽闻宋军又来攻打。庞万春大惊,忙不迭丢了碗筷上城头指挥。宋军攻打一阵又退,雷炯道:“我看宋军不过如此,不妨出关追他一阵,也拿他几个大将人头。”庞万春道:“兄弟不知,此乃诱兵之计,不可妄动。”于是都回来继续吃食。当夜,卢俊义又来攻打昱岭关,庞万春也来抵御。双方激战正酣,庞万春呼唤一声道:“不好,宋军要袭我背后。”忙遣计稷率兵守御关后。计稷去了,不见一个宋军,道:“这人忒过小心,哪有什么宋军。”便回来报信说了。庞万春心下稍安,只把卢俊义逼退。后来三日都是如此。 至第三日夜,宋军又来攻打,庞万春领军抵御,两边斗得正火,忽闻关后喊杀声响彻山间。庞万春猝不及防,忙叫计稷引兵去援。计稷到时,关门早破。放眼望去,都是宋军人马。为首的两个人,乃是冷恭、薛斗南。冷恭趁机麾军冲杀,一举攻破昱岭关。关内守军被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那里计稷见了,大惊,回马要走,早被薛斗南赶上,两个缠住厮杀。计稷惊慌失措,手法乱将起来。薛斗南觑见软肋,用刀背批计稷落马,左右来人俘获。小校回来与庞万春报说,庞万春得知后门大开,也不恋战,弃了关隘望山上走。雷炯不知备细,还在苦战,忽闻有人说走了庞万春,心下大骂道:“这厮怎无情无义,却撇下我与众士卒走了。”思罢,也要上山。早有石勇、李云登上墙头,来斗雷炯。那雷炯使一枝蒺藜骨朵,力斗二将。二将力怯,回身便走。雷炯也不去追,转身上山去了。 且说宋军众将都要争先,一齐赶过关去三十余里,追着南兵。穆弘就山上遇见雷炯,两个交手不过合,那雷炯早已胆怯,不敢匹敌,望山里便走。穆弘怎能放过?见山路难骑马,便下马来追。追过百十步,忽闻周遭动静,便要躲闪,正躲过一支箭。穆弘看时大惊,正是庞万春。庞万春掣腰刀要来斗穆弘,穆弘挺朴刀招架。两个斗了合,不分胜负。庞万春忽闻身后来人,但看时,不是别人,正是杨志,杨志舞金刀大声喝道:“我且擒他,莫要走了贼寇。”来斗庞万春。穆弘闻言,瞥了庞万春,去追雷炯。穆弘不愧没遮拦,马步本领都强,走山路也大步流星,看看不久便追上雷炯。雷炯大惊正走,早被穆弘追上。穆弘觑见雷炯双腿教亲,一刀砍翻。雷炯登时跌倒,摔断两颗门牙,嘴里都是泥,含糊不清道:“好汉饶命。”话音未落,穆弘早到,一刀剁下头来,提头回去了。 再说杨志与庞万春斗过十合之上。庞万春刀法渐乱,也走不脱,只好硬着头皮来战。又十合,杨志舞动金刀乱砍,庞万春只能提腰刀招架。只见庞万春刀刃上都是崩刃,杨志大喝一声,使个力劈华山。庞万春横刀来架挡。只听当的一声,庞万春手中腰刀断作两半。庞万春大惊失色,回身就走。杨志觑见庞万春背心教亲,转使神威,一刀劈去,只把庞万春剁成两半。杨志便就砍下头来,回卢俊义处了。可叹南国好汉,却做昱岭孤魂,有诗叹曰: 能驱埋伏满山丘,敢执强弓射斗牛。 难比金刀身魄死,英雄弃世尽皆休。 卢先锋得了昱岭关,将计稷带来问降,计稷不愿投降,卢俊义只好押赴李应处看管。次日,卢俊义与同诸将披挂上马。一面行文申复张招讨,飞报得了昱岭关,一面引军前进。迤逦追赶过关,直至歙州城边下寨。原来歙州守御,乃是皇叔大王方垕,是方腊的亲叔叔。与同两员大将,官封文职,共守歙州。一个是尚书王寅,一个是侍郎高玉。统领十数员战将,屯军二万之众,守住歙州城郭。当有昱岭关诸多牙将败回到歙州,直至行宫,面奏皇叔,告道:“宋兵私越小路过关,前后夹击,因此众军漫散,难以抵敌,三个将军都被擒杀。”皇叔方垕听了大怒,喝骂道:“这昱岭关是歙州第一处要紧的墙壁,你等怎能就此舍弃。”教左右斩讫来报,左右便把牙将尽都行刑报知。方垕又道:“今被宋兵已度关隘,早晚便到歙州,怎与他迎敌?”王尚书奏道:“殿下勿忧,可教十员副将引着一军,首先出战迎敌,阻住宋军前进,我等再作计议。”方垕然其言,拨与军五千,跟十员副将出城迎敌,若得胜必要回奏。 且说卢俊义度过昱岭关之后,催兵直去歙州城方向,忽闻南军来阻,当日与诸将上下对垒攻杀。南军里十个副将出马,宋军队里也出十个去斗,哪十个?乃是: 冷恭、张道原、薛斗南、苟正、昌盛、崔彧、吕方、郭盛、杨林、穆春。 二十人捉对厮杀,相斗十数合,各有胜负。穆春、杨林率先回马;吕方、郭盛次后而走。昌盛、 崔彧纷纷败逃。冷恭见不是头,引众人便走。南军里十个副将见了,引大军赶杀。卢俊义见势头不好,慌忙败走。只见宋军倒戈弃甲,哭爹喊娘,望风而逃。十个副将就追到山边,见大军都入山林里去了,便回来报捷。 且说南国王尚书、高侍郎两个,颇有些谋略,便上启皇叔方垕道:“今日宋兵败回,退去三十余里屯驻。营寨空虚,军马必然疲倦。何不乘势去劫寨栅,必获全胜。”方垕道:“你众官从长计议,可行便行。”高侍郎道:“我便和十员副将引兵去劫寨,尚书与殿下紧守城池。”当夜高玉披挂上马,引领军兵前进。马摘銮铃,军士衔枚疾走。前到宋军寨栅,看见营门不关,南兵不敢擅进。初时听得更点分明,向后更鼓便打得乱了。高侍郎勒住马道:“不可进去。”牙将道:“相公缘何不进兵?”高侍郎答道:“听他营里更点不明,必然有计。”牙将道:“相公误矣。今日兵败胆寒,必然困倦,睡里打更,有甚分晓,因此不明。相公何必见疑,只顾杀去。”高侍郎道:“也见得是。”当下催军劫寨,大刀阔斧杀将进去。十一员将领入得寨门,直到中军,并不见一个军将。却是柳树上缚着数只羊,羊蹄上拴着鼓槌打鼓,因此更点不明。两将劫着空寨,心中自慌,急叫:“中计!”回身便走。中军内却早火起。只见山头上炮响,又放起火来,四下里伏兵乱起,齐杀将拢来。两将冲开寨门奔走,正迎着呼延灼,大喝:“贼将快下马受降,免汝一死!”高侍郎心慌,只要脱身,无心恋战。被呼延灼赶进去,手起双鞭齐下,便把高玉打下马来,教左右绑缚了。那里十个头领拦住十员副将,又来捉对厮杀,个斗了二三合,早有五个南军副将被斩下马来,其余副将见了,不敢争斗,纷纷下马投降。至天明,都赴寨里来。十个头领白日里如何斗不过南军副将,夜里却又斗得过?原来兵败乃是朱武用计。众将已都在山路里赶杀南兵。卢先锋已先到中军坐下,随即赏赐众人,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贼寇乘虚夜劫营,岂知埋伏有强兵。 中军炮响神威振,混杀南军满歙城。 且说解珍在探寻山路时,见草中盘卧一条毒蛇,解珍暗忖道:“这便是毒杀俺兄弟的长虫么,今日遇见俺两头蛇,你命数算到了。”思罢,提起莲花钢叉刺死,来与一众道:“你等见了丁得孙头领,记得与他说,俺两头蛇解珍替你报仇了”众人闻言,都憋住笑点头。 只说卢俊义将高玉带来问降,高玉本不愿降,却有冷恭等来劝说,高玉便佯装投靠。卢俊义大喜,朱武却道:“还请将军下去歇息,等神思安定,再作计议。”便送高玉去了。卢俊义问有甚事,朱武答道:“我观此人前后言辞不一,并非真心投顺。”卢俊义道:“既如此,该当如何?”朱武道:“可用计在此人身上。”冷恭悟道:“军师其中意思,教此人赚开歙州城门?”朱武然是。几人又说些细节。当夜冷恭来与高玉说了,高玉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便引着张道原、穆弘、李逵、项充、李衮、朱仝、雷横、郑天寿、薛永扮作十员副将,高玉在前领大军都到城下。高玉思索道:“我需卖个破绽,以王尚书之谋略,定能知道我这里意思。”于是喊一声道:“上面可是大王方垕么,速速来开城门。”城上守军见了来人,正是高玉,便来与方垕报知。方垕不知就里,便教开城门。不一刻,王尚书闻讯入内道:“殿下如何要开城门?”方垕道:“高侍郎德胜而归,开门有何不可?”王寅道:“臣下闻言,高侍郎在城外直呼殿下大名,其中必有缘故,应当速速收回成命。”方垕依旧不解,乃复问。王寅慌忙道:“他定是被宋军所擒,不好言语,才出此下策。”方垕闻言才觉,忙叫收回成命,不要开城。正是:诈败随着诈降计,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城门打开与否,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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