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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儿伤稍微好了一些，又开始家里家外的忙活，还帮着把朱娘子穿旧了的衣服裁成尿片，弟弟要用呢。 </p>

“你不疼了？”朱晴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问道。 </p>

大姐儿一边缝尿布，一边道：“疼也不能不干活儿啊，我不干，娘挺着那么大的肚子，怎么办？” </p>

“你的伤就是她打的。”朱晴的声音更加冷漠。 </p>

大姐儿抬起头，温婉一笑，“当女儿的还能记恨娘亲不成？娘都说了，她不是有意的。” </p>

朱晴彻底不说话了。 </p>

朱晴心想，也许我是真的冷心冷肺吧，大姐儿这样的才是好姑娘。 </p>

朱晴不像之前一样，兴致勃勃得寻摸好东西，那时候，她总觉得只要自己有本事，就能过上好日子。这一顿毒打把她打明白了，不管她有多少本事，爹娘永远压在她头上，可以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决定她的生死。 </p>

去私塾蹭课，表现得聪慧伶俐没用，爹笑着说给他长面子，可却不会在娘打她的时候站出来做主。去路边集市兜售零嘴没用，换来的零花藏着掖着不能派上用场。嘴甜有手段能哄着爹娘没用，不管什么时候爹娘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就能当场拿棍子打死自己。 </p>

族老只能拦一拦，拦不住也就算了，谁会为自己做主。官府吗？ </p>

嗤——朱晴冷笑，自己怎么会想到官府，民不举官不究，衙门怎么会为被爹娘杀死的女儿做主，又能做什么主？ </p>

出路在哪里呢？朱晴想不明白。 </p>

日子在朱晴的思考中缓缓溜走，朱娘子在七月初七这日发动了，疼了一天一夜，到初八早上，才生下一个男孩儿。 </p>

“带把儿的？”朱娘子满头汗水、一身狼狈得躺在产床上，不敢置信得问道。 </p>

“是，带把儿的，儿子！”产婆回答的声音高亢而响亮。 </p>

“呜呜呜——”朱娘子喜极而泣，哭得不能自已，“早知道是儿子，就该好好保养的。”之前她肚子圆圆的，村里老人都说是个姑娘，朱娘子就没太上心，早知道是个儿子，早知道…… </p>

朱童生原本已经睡着了，听说自己有了儿子，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在院子里转圈圈，“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 </p>

厨房里，朱晴坐在灶台前烧火，大姐儿正在把热水一桶一桶往外舀。 </p>

来帮忙的族亲和邻居看到，不免要打趣一句，“二姐儿，你和大姐儿换换，让她也提提水。” </p>

大姐儿连忙道：“二姐儿身子还没好全乎呢。” </p>

“哟，还金贵起来了，要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啊！”这时候，人们又好像忘了二姐儿曾经满头血污的样子。 </p>

“大姐儿，你娘给你生了弟弟，欢喜不？”二姐儿闷葫芦不说话，族亲只好逗大姐儿。 </p>

“欢喜呢，有弟弟，咱们姐妹也有靠山了。” </p>

“是咧！是咧！以后你们娘仨都有靠山啦！” </p>

日子似乎真的随着这个新生儿的诞生好了起来。 </p>

至少，朱童生不再跑出去喝酒，去私塾的日子多了起来。邻居、族亲都说，朱童生这是日子有盼头，愿意为儿子振奋了。 </p>

生孩子伤身，朱娘子坐了双月子，但心情还是高兴的。娘家来人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把孩子抱出来显摆，“生这祖宗的时候，正是处暑，小名就叫暑儿。” </p>

“好，好。”头发花白的姥姥抱着外孙子，喜得眼睛弯得只剩一条缝。“你身子还行吧？” </p>

“娘，好着呢！有了他，不好也好。” </p>

姥姥却道：“还是要好生保养，千难万险生了个金疙瘩，可不能便宜了后来人。” </p>

朱娘子正色道：“娘说得对，还是要保养起来。都是那杀千刀的二丫头，生她的时候难产，害得我隔了五年才抱上我的暑儿。可不能让暑儿落到后娘手里，肥鸡大鸭子的，得吃起来。” </p>

“这就是了，女婿还是有家底的。家里又没老人，万事还不是由你做主！男人都这样，有钱就变坏，你把着银子，他手里就一点儿零花，最多出去喝荤酒，包人也要银子咧。你手紧些，现在这金疙瘩，不就是现成的借口。我看女婿这些日子也上进了，你的好日子可算要来了。” </p>

“还是我的暑儿福气大！不过，我听他的意思，是羡慕私塾里的吴举人，吴举人和他差不多年纪，如今一举中了，有资格选官啦。” </p>

“你不用管外头事情，照顾好一家老小就行了。我怎么听说你把二丫头打得血肉模糊？傻妮儿，名声不好听呢！” </p>

“我也是气狠了。”朱娘子有些讪讪，强撑着表功：“这回也把人打服了，以往脚杆野到处跑，如今坐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脸都荫白了。” </p>

“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么说。记住，是孩子不懂事，你才教的。你是有儿子的人了，名声要紧，以后咱们暑哥儿长大了说亲，人家也要挑个慈善婆母呢。” </p>

“知道啦，娘，这不是在你跟前儿嘛~这回来了多住几天，自从我嫁过来，就初二回去一趟，都没和娘好好说说话。” </p>

姥姥抚着女儿的背，说不出的欢喜，自家女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p>

姥姥来家里帮朱娘子带孩子，有她在，孩子晚上哭有人哄，家里的事情也有大人教。大姐儿对姥姥万分濡慕，尤其姥姥教她怎么做菜之后，更是恨不得姥姥天天住家里。 </p>

可惜，娘家人怎么好在女婿家里多留。这是朱家没有长辈，姥姥才能伺候完双月子。等朱娘子能下床走动了，姥姥也就回去了。 </p>

京城的秋天总是跑的很快，咻得一声，让人抓不住尾巴。 </p>

处暑出生的时候，还热得穿单麻衣都热，如今要穿夹衣才行了。 </p>

姥姥走了之后，每到睡觉的时候，朱娘子就把处暑放到大姐儿和朱晴的房间里，让两个人晚上照看着。 </p>

大姐儿每晚起来一趟，抱处暑去朱娘子屋里吃奶，再拍着后背把孩子哄睡着。大姐儿的功夫都在照看处暑身上，家务免不得压给了朱晴。 </p>

从早忙到晚，洗干净手回到房间，朱晴看着熟睡的处暑，小嘴微张，白嫩嫩的脸蛋，嘴唇也是红红的，看着就惹人怜爱。 </p>

朱晴却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手抓着一旁的襁褓，襁褓不透气，如果捂上去……如果捂上去…… </p>

朱晴魔怔一样，拿着襁褓慢慢凑近处暑，处暑的呼吸微微扫在朱晴的手背上。 </p>

“乖啊~”大姐一声嘟囔，她在梦中，手还习惯性得拍了拍襁褓哄孩子睡觉。 </p>

怎么了，怎么了，我这是怎么啦！ </p>

朱晴猛得丢开襁褓，跑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冰凉的夜风吹醒自己。 </p>

这不是我！我怎么会想杀血缘相亲的弟弟？即便迁怒，我也会想个办法，让他死在别处，不牵连自己。朱晴不明白，自己怎么越来越愚蠢。 </p>

是因为找不到出路吗？ </p>

是啊，出路在哪里。 </p>

朱晴知道自己不能杀人，却不知道怎么把日子过好。 </p>

……………… </p>

秋后，菜户营还有最后一茬萝卜、白菜要下种，但其他种粮食的人家，秋收后就准备猫冬啦。 </p>

而秋收也是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有什么大喜事，总要在这个时候办，十里八乡的热闹都赶在一处了。 </p>

附近某位大官别院唱堂会，听说请了有名的北曲班子来，武戏一绝，唱《哪吒》。这日，朱童生不在家，朱娘子带着处暑回娘家，把大姐儿领着去照顾儿子了。只有朱晴，这些日子根本不出门，脸也白寡白寡的，朱娘子嫌弃不吉利，干脆让她自己看家。 </p>

朱晴听到外头人们的议论，静极思动，几个月来，头一次走出家门。 </p>

戏台临水建着，有头有脸的老爷们自然在园子里看。附近蹭戏的平头百姓，只能站在岸边，隔水相望。也有胆子大的，爬到树上，或撑了一艘小舟来，飘在水上，慢慢看。 </p>

戏台上，一个扎着双丫髻，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少年正在台上翻飞，右手握着一把火尖枪，左手持着一个乾坤圈，身上披着混天绫，配着锣鼓，铿锵唱道：“风狂雨骤，雷鸣电闪，眼望着青锋剑怒气难消，怒火冲天心似油煎，眼望着陈塘关波浪滔天，洪水中老幼声声喊，哭爹喊娘好凄惨，怒一怒与妖龙一绝生死……” </p>

哪吒一个人在台上唱，旁边有人立着，时不时进去翻滚两下，或者扮作虾兵蟹将，与哪吒对打。 </p>

武戏确实精彩，一句末了，总有人大声叫好。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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