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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老爷希望我答应吗？”谢寒梅慢悠悠反问，“哦，希望的啊，那我就答应吧。然后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来告诉进士老爷。你回家一说，二位高堂立刻气炸，先骂你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神，再虚言敷衍你，最后来找我的麻烦。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你两边灭火，疲于奔命。此时，你有两种选择，要么屈服于父母，要么坚持己见。” </p>

“如果，你坚持己见，父母总是拗不过儿女的，只是父母也希望给儿女最好的。所以，他们会把市面上的流言变着法儿的讲给你听，再数一数当初我救人都要敲诈你家二十两的恶行，最好火速找一个适合的女子，扬言已经给你们定亲，婚姻大事自然该父母做主，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尊父母也没错，谁不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儿媳妇。此时，你有两种选择，要么听从父母之命，要么解释那些流言你都知情，仍然固执己见。” </p>

“万幸，你是个心志坚毅的人，努力说服尊亲接受我这个儿媳。我顺利嫁过去了，仍旧为婆媳矛盾、内宅琐事摩擦，当然，这都是小事，不能影响你为官作宰的前程。婆婆有磋磨儿媳的手段，儿媳有对付婆母的办法；夫家觉得陪嫁就是夫家的，婆家觉得陪嫁仍旧是女方的……两边拿你当旗杆，今天吹东风、明天吹西风。此时，你有两种选择，听妻子的，还是听父母的。” </p>

“你是个痴情之人，愿意呵护妻子。所以，你带着妻子宦游各地，避开与父母的争执。可我不会乖乖待在内宅做一个官夫人，我还会继续经营我的生意。经营生意，就要和外人接触，你会被政敌攻讦，说你敛财。我会被你的父母亲朋攻讦，说我不安于室。你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决议要个孩子。等有了孩子，我总该安分了，父母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能接受我了。可是，妇人生产就是鬼门关，但凡有丝毫闪失，就是一尸两命，谁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此时，你有两个选择，要孩子，还是要妻子。” </p>

“要孩子，妻子死；要妻子，孩子死，又是新一轮的矛盾。这是最简单的，还有更惨的境遇。母亲灯下垂泪哭诉你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父亲老泪纵横哀叹家门不幸；为了给我添堵，纳妾塞丫头是最方便的；等你出门的时候，放松门禁引个男人进来直接将我浸猪笼；生产的时候动动手脚足以让产妇一尸两命……手段多如牛毛，明里暗里、正的邪的，防不胜防。” </p>

“即便你每次选择都向着妻子，就冲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过的，愿意为了我与世俗对抗，是旷古烁今、千载独一份的痴情人。即便如此，我又为何要嫁？” </p>

“现在，终于轮到我选了，我选不嫁。继续做我的大当家，生意做到全天下。” </p>

“古有杞人忧天，今有谢女恐婚。” </p>

贺广泰哈哈哈大笑，他从未如此放松，以前，谢寒梅在他眼里或精明强干、或聪慧机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恐慌与忧惧。终究，只是不满双十的未婚女娘啊。 </p>

“你觉得我可笑？”谢寒梅很不高兴，自己认认真真的谋划，在旁人看来是杞人忧天一样的笑话。 </p>

“你这说法，是把千百人的遭遇汇聚在一个人身上，同一片天不能既刮风下雨，又烈日暴晒，不能总考虑最糟糕的境遇。”贺广泰也学着她的样子，扒着手指列举：“刚开始家中父母虽会有些许不满，但总会相信我的眼光；任何人相处刚开始时候总有不谐，磨合一段时间就好，难道你自认品德才华无一拿得出手，不能让人有所改观？” </p>

“至于婚后继续经商之流，许多官宦之家，主母也是经营好手，并不要紧。我们蜀中，女子刚强，行走于外，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广泰还是那个谦谦君子，讲道理理直气壮，可要他自夸条件多好，又办不到。干巴巴说了两句，说不下去了，只能用诚恳真挚的眼神表达自己的诚意。 </p>

“按照你的说法，如今我们两家既不门当户对，两人也没法以情为系，何必成亲？”谢寒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难道真人观供奉的不是道祖而是月老，三次了！年幼时，她与朱令在这里玩耍嬉戏情愫渐生；后来冒牌货是在这里向她提出以婚姻为纽带合作；如今，又来一个贺广泰。谢寒梅回头望着掩映在苍翠树木间的宫观，真有这么灵？ </p>

贺广泰不知怎么突然脸红起来：“正是门当户对，我虽有功名但家境贫寒，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条件足以配得上你，不，也不是，总之，我绝没有看轻你、看轻你家的意思。你也不要为此自卑，那些流言无关紧要，汉武之母是再嫁之身，朝堂宰相争相求娶寡居富商……你懂我的意思吧。” </p>

谢寒梅轻笑，懂，贺广泰不说情义，总说家世，其实他真正想表达的还是情义。 </p>

只是，这样的情义太单薄啦。远远望着，有个能干的妻子很威风，近处相处，才知道强势的妻子会处处管着你、没有过多时间照管小家、不能事无巨细嘘寒问暖，而贺广泰这样的寒门进士，心中难道没有自己的骄傲吗？旁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一个暧昧的微笑，会戳中他敏感的神经，会让他猜疑，这些人是不是又在背后嘲笑我娶了这样的妻子。 </p>

这不是贺广泰的错，不一样的人，总会在群体中受到排挤。 </p>

谢寒梅看清楚了这些，不想勉强自己去试，那就这样吧——到此为止了。 </p>

谢寒梅在心里下定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听着他列举从古至今看着不匹配却又圆满的婚姻，最后得出结论：“谢姑娘，婚姻大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p>

谢寒梅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突然绽开笑容，如春花绽放，“贺广泰，多谢你。” </p>

多谢你的求亲，这是对我的欣赏和赞美。都说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赞美，就是我想娶她。 </p>

贺广泰的笑还没来得扩大，又听她道：“只是，我不能答应。” </p>

“我要的丈夫，要么足够有权势，能庇护我的生意；要么能完全不阻碍我继续经商，你不行，我带去的陪嫁对你而言是祸不是福。我如果嫁给你，给我的也只是束缚。” </p>

“你不要总是想像困难！空想！但凡迈出那一步，你就知道事情不难，所有困难迎刃而解。”贺广泰提高音调，车轱辘话来回说，这道理怎么就讲不明白呢。 </p>

谢寒梅也不生气，本来就是这样，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把一个人的想法装进另一个人的脑袋。贺广泰不知她含而未露的担忧与警惕，她也不解贺广泰为何如此天真纯善。 </p>

谢寒梅摇头，示意话题到此为止，轻巧行了个福礼，转身离开了。 </p>

贺广泰连连呼唤，谢寒梅也没有停下脚步。贺广泰心想，既然道理讲不明白，那就看行动吧。 </p>

回家，谢老爹和谢大嬢继续为谢寒梅的婚事发愁，听闻她今日在真人观巧遇贺广泰，谢大娘随口道：“贺进士能干，咱们灌县人脸上也有光咧，若是嫁给他也不错了。” </p>

谢寒梅惊讶得转头去看母亲，又看跟着自己的丫鬟。那丫鬟连连摆手，示意不是自己和老夫人说的。 </p>

“怎么了？”谢大娘看女儿的情态，心知有事。 </p>

“没事儿，娘，你给我选婿选魔怔了，看着个人就想拉郎配。”谢寒梅插科打诨。 </p>

“哈哈哈，我和你说，拉郎配这说法是怎么来的。听老人们说起，有一任蜀王昏庸残暴、好色贪婪，王府一有消息说他要选妃，全成都府的未婚男子就紧俏起来。疼爱闺女的人家，甚至在街上拉年貌相当的男子成亲。什么都不管，大不了今天成亲明天再和离。听游商讲古，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有大太监故意放出风声，吓得满城女子慌忙成亲，他们好高价卖红绸绢花，这叫抢荒亲。”谢大娘讲起这些皇家八卦兴致勃勃，虽然她没经历过，但高高在上的龙子龙孙被这样嫌弃，也是有趣。 </p>

“娘你放心，咱们遇不上，不是说前年的时候，蜀王妃还来上清宫参拜过。当时我去了成都府，没看到车架遗憾了好久。”谢寒梅高兴把话题转移开，继续说八卦。 </p>

“哦，当时连丈人峰这边都有王府侍卫巡查，不许旁人上山。幸好我和你爹机灵，在家里多备了许多茶水、点心，那几天路过的人何其多，生意好得很。只顾得赚钱，也没见到王妃的仪仗，可惜，可惜。”谢大娘拍着手，问道：“听你说一嘴贺进士，我才提他的，你总要嫁给一个熟人，不能突然拉一个我和你爹都没听说过的人就嫁了吧。” </p>

谢寒梅：痛苦面具.jpg 怎么还带回旋镖的啊！ </p>

啊这……谢寒梅一时语塞，她能嫁给谁？她也在问自己。 </p>

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门房急冲冲跑进来，“大娘子，成都府来人，很着急。” </p>

“快，请进来。”谢寒梅立刻叫人进来，难道生意上出事了。 </p>

来人是依江春的一位年轻管事，见过礼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谢寒梅。信很简短，谢寒梅一目十行，飞快吩咐人备马，又问管事：“马上回成都府，你可还支撑得住？” </p>

那管事咽了口唾沫，沙哑着嗓音道：“撑得住。” </p>

谢大娘拉住女儿的衣袖，“怎么回事儿，你和我说一声，不然我这心提溜着，不敢睡觉。” </p>

“果子不见了，他们托我找人呢。” </p>

“果子？花果那小子？他怎么会不见，十几岁的少年郎，是不是贪玩跑出去了？”谢大娘自顾自嘀咕起来。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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