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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传来皇后劝慰的声音：“陛下，三思啊。若陛下杀子，史书上该如何记载。此时陛下怒火中烧，只觉痛快，日后想起，必定后悔啊！越贵妃陪伴陛下二十年，宁嫔是从小伺候陛下长大的啊！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 </p>

“她们算什么！皇后也糊涂了，一妃妾尔！就是这些卑贱之人，教唆挑拨，那些孽障才敢妄蓄大志、奸佞成性、不忠不孝，岂能为人子？”陛下的咆哮都破音了。 </p>

“陛下……哎呀……” </p>

殿内又传来砸东西、重物坠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皇后被宫人扶出来，一双眼睛哭的通红，鬓发散乱，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左手的袖子都是打湿的暗色。 </p>

首辅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问：“娘娘……” </p>

皇后摇头，只道：“老先生劝劝陛下……” </p>

“滚！”殿内又传来咆哮，不知什么东西砸在门扉上，惊得众人又是一抖。 </p>

女官看着皇后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可陛下就在殿内，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用气声抱怨：“陛下怎么能……” </p>

皇后一把捂住她的嘴，血也涂在她脸上，女官这才分清缓急，立刻道：“太医……偏殿有太医……” </p>

皇后被扶进偏殿，过了一会儿，凤撵抬过来，几个健壮妇人半扶半抱把皇后抬了上去，匆匆往后宫去了。 </p>

最有希望劝住陛下的皇后也伤病卧床，重臣们求了一日，无果，陛下圣心独断，依旧叫了太监传旨。 </p>

陛下有旨，赐死了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一日杀四子！后宫赐越贵妃、宁嫔、芳贵人白绫，又有许多依附三皇子一党的官员或杀头、或贬官、或流放，朝堂一时风声鹤唳。 </p>

曹玉峰也在被杀官员之类，他如今只升到六品，皇子谋逆案中一微不足道的小官。 </p>

安宁知道曹玉峰死了，但她也没兴趣分半缕心神过去，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三皇子。 </p>

长平公主急召，让安宁马上进宫。 </p>

“怎么会这样？兄长已有出家之念，我去劝，兄长却问：你不是早想取而代之吗？”公主痛苦的捂住眼睛，“阿宁姐，我从未想过，从未！兄长怎能如此恨我？” </p>

安宁走过去，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和公主齐平，轻声道：“公主，人的所作所为，在自己眼里和在别人眼里是不一样的。也你只是单纯的想做某件事，但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争权夺利，是野心。” </p>

是啊，野心。 </p>

“你出身高贵、容貌姣好，能做天下一等一的贵女、贵妇人、老封君，也能利用公主的身份影响朝政，可你偏偏要走到前台，要分享‘属于男人的’权力，这不是野心，又是什么呢？”安宁抬起公主的头，帮她擦干眼泪，“公主，别怕，娘娘在呢，她最疼你了，你是有退路的。” </p>

“你退回去当一个无忧忧虑的公主，你有嫡出的身份、有娘娘的庇佑，娘娘活着的时候，你会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等娘娘去了，后继之君和朝臣才会开始清算。” </p>

“他们不敢杀我！”公主色厉内荏。 </p>

安宁轻笑，“朝臣怎么会轻易杀人呢？他们只会从新制定礼仪，公主出降不论尊卑，论礼法。我朝敦崇名教，以孝治国，公主为天下妇人表率，更当守礼。公主也该像普通人侍奉舅姑那样，为婆母捧盆打扇、布菜捶腿……” </p>

“胡言乱语，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岂能颠倒尊卑……” </p>

安宁用包容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公主说笑了，礼法怎么会有错。介时，捧一位庶出公主为天下表率。这等……不贤不孝的公主，自然为天下人唾弃。后继之君依礼依法削减食邑，天下人只会三呼万岁，拍手称快。” </p>

“别说了，阿宁，别说了，别故意激我。我知道不会的，不会的。”公主摇头，泪珠滚滚而下：“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啊，你不要逼我。” </p>

安宁行一礼，“臣告退。” </p>

公主扬手抓了抓，什么都没抓住。若是安宁再劝几句，公主也能顺势把胸中的痛苦倾吐，可安宁这样干脆利落告退，她反而上不去下不来，卡在中间。 </p>

安宁觉得一句话很有道理：当某件事众人皆知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尘埃落定了。 </p>

就像三皇子一党谋反，等百官知晓的时候，三皇子诸人已经命丧黄泉。 </p>

比如萧安宁胆大妄为，挑拨天家血脉，被御史轮番上折子弹劾。 </p>

朝臣们的议论、讨伐并不能撼动安宁分毫，现在才上折子，未免太迟了。 </p>

有皇后庇护，安宁自然无虞，甚至凭此功劳，连升七级，从八品的评事一跃成为正五品的寺正，能独立经手案卷了。 </p>

安宁把陪着自己枯坐，看了几个月烂狗肉陈年旧账的王主簿拎出来，他在大理寺二十年，从吏到官，大理寺的弯弯绕一清二楚。又已经升了的品级实实在在摆着，安宁许给他致仕前升五品未来可期。王主簿焕发第二春，老黄牛一样，哼哧哼哧干了起来。 </p>

干活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一天十二个时辰，三个时辰睡觉，剩下八个时辰安宁都在忙大理寺的公务，公务占据安宁绝大部分时间。只剩下一个时辰，安宁留给自己思考，好好想一想日后该怎么走。 </p>

日子就是忙得昏天黑地，从卷宗里抬头，偶尔看一看窗外天空。 </p>

陛下发了那样大一场怒，刺激得头疾越发严重，不见朝臣的时间更多了。 </p>

开始还有朝臣以为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坚持请见，见了又惹皇帝生气，自己丢官去职。剩下的朝臣，不敢再去触霉头。 </p>

安宁在纸上写下皇帝露面的时间，果然间隔越来越久。 </p>

最近一次露面，陛下给了一道为难礼部尚书的旨意，要礼部给长平公主提前加准备册封礼，还要加镇国的封号。 </p>

我朝公主，向来是及笄才办册封礼，有汤沐食邑，但遇上皇帝宠女儿，从小给女儿加封号、提前享受待遇也常见。但是从正统礼法的角度论，还是要过了册封礼，才算女儿长大成人。 </p>

别的公主册封礼基本和婚事挂钩，长平公主的册封礼，却是她入朝参政的标志。 </p>

朝臣们当然不干了，放着那么多皇子不用，为什么偏偏用公主。当然，公主是嫡出是要尊贵一些，可她是女人啊！ </p>

这样的论调一出，帝后还没表示，剩下的庶出皇子生病的生病、自请就藩的自请就藩，生怕自己运气不好，成为某个瞎眼朝臣口中的举例的“比如”。 </p>

朝臣们以为和皇帝的博弈、和皇后的博弈还能持续很久，即便陛下为东宫计，要把长平公主推出来，为东宫皇孙谋以后，也不能这样生硬。公主才多大，她懂什么！ </p>

担任公主老师的基本都是内阁、六部重臣，朝臣们轮番的到他们家里拜访，让他们以老师的身份评论一番，公主的确不适合入朝。 </p>

这些老臣，又岂会被物议裹挟。能当阁老的，谁没被弹劾过，我自岿然不动。 </p>

前朝一片纷扰，东宫传来噩耗，太子，薨了！ </p>

查，必须查！ </p>

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太医院排的上号的太医，直接住在了偏殿，偏殿都被熏出一股药味。 </p>

太子薨逝的前因后果，由皇后主持查验。 </p>

朝臣们也伸长脖子等着，当初跪在殿外劝陛下不要杀子的朝臣，如今还是同一批人，同样跪地请旨，希望查明太子薨逝的真相。 </p>

真相，从他们口中脱口而出，是因为他们下意识觉得，其中必定有阴谋。 </p>

皇后不仅用省中殿的人，还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抽了人来，安宁也作为查案组的一份子，参与其中。 </p>

结论：太子死于马上风。 </p>

推开幽暗的宫室门，在场人杰几乎能从太子贴身宦官的叙述中，提炼还原事实。抛开內侍口中的夸张、推诿，太子从镇国长平公主册封礼回来后的一举一动，几乎重现在他们眼前。 </p>

盛大的册封礼，刺激着太子，太子强忍着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回到东宫，再也压抑不住，开始拿伺候的人撒气。 </p>

一个內侍跪在旁边，他是当日给太子开门的人，只因太子觉得他迟了，被太子一口踹在心窝上，吐了一口血。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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