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12日。 东北小城临江市,因毗邻松花江,故此得名,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使得这里虽已至盛夏却还没有真正的热起来,加之刚下过雨,风里竟还夹着些许凉意。 我从出租车的后备箱里取出自己的行李箱,司机在我关上后备箱之后便匆忙离去,我拖着行李箱,抬头看了看马路对面,那是一座牌坊样式的大门,门上五个烫金大字,‘九龙山公墓’。 四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日子来到这里,十年前的今天,我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 穿过马路,走进庄严肃穆的陵园,我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不过我已经习以为常,十年来,每次我来到这里,都会有这种感觉。 父亲的墓地在陵园的西侧的公安烈士陵园,那里安葬着许多和我父亲一样因公牺牲的警察。 我拖着行李箱,沿着一路的苍松翠柏向山上走着,快走到烈士陵园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一辆黑色奔驰车停在那里,我不禁有些诧异,开奔驰来公安烈士陵园,多少有点异样。 走进陵园的小门,远远的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我父亲的墓碑前,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他那微胖的身形还是让我认出了他。 我快步走了过去,或许是他过于专注,并没有发觉我的靠近。 “徐叔!”我轻轻地唤了一声。 “小初?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徐叔颇为惊讶的看着我问道。 “我刚下火车,您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问道。 “我也刚到,正好,来,跟你爸说说话,来,让你爸也看看你!”徐叔朝我招手说道。 我放下行李箱,走到了父亲的墓碑前。 墓碑前摆着一篮黄白相间的菊花,还有一瓶五粮液,三支点燃的香烟正飘着青烟,我知道这是徐叔每次来都会准备的东西。 “爸,我来看你了!”我的声音很轻,心中却猛的一抽。 墓碑上贴着父亲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穿着灰色警服衬衫,系着银灰色的领带,那是崭新的99式警服,想想,这身新配发的警服父亲不过只穿了一年。 “傅哥啊,你看看,小初现在也长大了,你在那边也能安心了吧?”徐叔说着蹲下身子,拿起了那瓶五粮液,扭开了盖子,“傅哥,我知道你得意这口,看到孩子长大成人了,咱得喝一口,那时候你穷我也不富裕,咱只能喝点小烧,现在条件好了,兄弟给你弄点好的!” 徐叔说着将瓶子里的酒往墓碑前倒了半瓶,我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他在笑,虽然笑得并不怎么好看。 “唉!”徐叔轻轻的叹了口气,将半瓶酒又放到了墓碑前。 “小初,自打你上大学之后,你爸的忌日都是我来的,今天难得你回来了,你们父子俩说说话吧,叔上那边等你!”徐叔说完便自顾走开了。 我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却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十几分钟之后,我朝着父亲的墓碑鞠了一躬,转身走到了徐叔身旁。 “小初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啊?毕业了工作都安排妥了吗?”徐叔看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回道:“工作已经定了,回临江来!” “啥?回临江?”徐叔满脸惊讶的看着我,“你们学校的郝主任没找你吗?都说好了让你留在京海的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徐叔为了我的工作还是找了关系。 我有些愧疚的回道:“郝主任找过我了,说让我去京海花园路派出所,我没去。” “你这孩子,留在京海多好啊,回这小地方干啥啊?”徐叔似乎有些恼火。 “徐叔,你别急,是这样的,临江市局前些日子跟我们学校联系了,他们说如果我愿意的话,联考成绩出来之后,可以回直接回临江,而且回临江可以让我使用我爸的警号!”我看着徐叔说道。 徐叔无奈的点了点头,叹息道:“唉,其实自打你高考的时候报警校我就知道,你爸的事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个坎,毕竟十年了,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不过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叔也支持你,叔的公司现在虽然不在临江了,但省城离临江也不远,这边叔还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我看看跟他们打个招呼,给你安排个好点的地方。” 我微微摇了摇头,“徐叔,不用了,我既然选择回临江,那就服从组织安排。” “那也行,反正你自己看,要是安排的不满意,你马上告诉我。啥时候去报到啊?不急的话你今天先跟我回林春住几天吧?”徐叔说道。 “不用了,徐叔,周一我就得去报到了,这两天住市局招待所,周一就去报到。”我回道。 徐叔点了点头,“那行,坐我车走吧,我先送你去招待所。” 我跟着徐叔走出了陵园,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上下来一个人,迅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小周,这是我侄子,先把他送到临江公安局招待所。”徐叔对那人说道。 “是!”那人应了一声,接过了我手上的行李箱,放到了奔驰车的后备箱里。 “小初,上车吧!”徐叔扶着车门说道。 很快,奔驰车开到了市局招待所门口。 “小初,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陪你了,有啥事给叔打电话。”徐叔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感激的点了点头,下了车,司机小周取出我的行李箱交到了我的手里。 看着逐渐远去的奔驰车,我的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徐叔全名叫徐启荣,跟我爸是发小,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当兵,又一起从部队转业,只不过转业之后,我爸去了公安局,徐叔则选择了下海经商。 想到他们的从前,不禁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从我出生,我就一直跟姥姥生活在林春,父亲在临江工作,一年只能回来看我两三次,至于我妈,我也没见过她,后来,姥姥告诉我,我出生那天,我妈没能下得来产床,在我的记忆里,我只知道她叫初静,所以我爸给我取名叫傅初。 2000年年初,姥姥去世了,我爸在安葬了姥姥之后跟我说等我小学毕业,他会把我接到临江去上初中,可是就在我满心憧憬着跟父亲生活的日子时,却等来了他因公殉职的消息。 都说千禧年是个重要的年头,可是对我来说,那一年留给我的只有沉痛和悲伤。 在我的童年,我见徐叔的次数比见我爸还要多,他就像照进我生活里的一束光,每次见到他时,他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笑起来比我爸好看。 阴沉的天空又飘起雨来,细雨落在我的脸上,有点凉,我感觉我好像哭了。 徐叔的奔驰车已经看不见了,我抹了一把脸,拉起行李箱走向招待所。 “初哥!” 就在我刚转身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我抬头循声望去,一个女孩正站在招待所门口朝我挥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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