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

相较于夏日骄阳的暴躁，深秋的阳光就温和了许多，它触碰这世间万物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轻柔，甚至于在它离开之后，只一阵轻微的凉风，就掠走了它带来的热意。 慕柳喜欢秋天。 又是一阵风，轻抚过石台上坐着的两个人。 绕着小镇走了一圈，池秋影对慕柳讲了关于小镇的大概信息，两个人就来到了河边，这条河慕柳来的时候在路上见到过。当时司机师傅正夸这青桐镇风景好。 风景确实很不错。 慕柳当时是这样应答的。 现在坐在这里，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在石台上坐下，池秋影就陷入了沉默，始终低着头。 慕柳能感受到她情绪的低沉。 “小影……”慕柳的手轻轻搭在池秋影的背上。 听到姐姐的呼唤，池秋影抬起头，满脸是泪水。 慕柳心乱如麻，心中的千言万语缠成了一团乱麻，找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好把池秋影揽入怀中，半天才说出一句：“小影，对不起。” 池秋影从慕柳怀中退出来，取下眼镜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又重新戴上，看着慕柳，一脸认真地问：“姐姐，你过得好吗？” 她想知道姐姐过得好不好，想亲口听姐姐说，这是这十年来她最想听到回答的问题。 “我……”慕柳笑着，一开口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我过得很好……小影，对不起……” “姐姐。”池秋影打断了慕柳的话，：“姐姐不要道歉，姐姐没有对不起我。” 只要知道姐姐过得好，她就很开心了。 池秋影抱着慕柳的手臂舍不得撒手，“姐姐，给我讲讲你离开孤儿院后的事情好不好？还有你的家人，给我讲讲吧。” “好。” 说起家人，其实慕柳也只有一个爷爷。 慕家老爷子早年与妻子有一女，女儿乖巧可爱，只可惜不到十岁就因病离世。夫妻俩走不出爱女离世的悲痛，也一直没再要孩子。后来爱人在丁城发生了意外，慕老爷子深受打击险些一病不起，病好以后慕老爷子就留在了丁城。他说那是他爱人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地方，在那里，他能感觉到妻子似乎还陪在他身边。几年时间，慕老爷子转遍了丁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乡镇、村落。在丁城的日子，他总是梦见她的妻子，年轻时候的妻子，抱着他们的女儿，他那心爱的小姑娘，在妈妈怀里咯咯直笑。梦得多了，他就觉得这是妻子给他的暗示，妻子那么喜欢女儿，他想，那就养一个姑娘吧。于是他探访丁城各处，最后在暖阳孤儿院遇到了慕柳，他喜欢这孩子，且这孩子恰巧也姓慕，他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缘分，妻子也一定是为这孩子才一直在梦中给他指引。从那以后他再没梦见过抱着女儿的妻子，于是慕老爷子变卖了丁城的房产，带慕柳回了家，回到他和妻子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里。 慕柳把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往事讲给小影听，爷爷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对着慕柳讲述过去的。 “原来是去了花城，那很远呢。” “小影，我回暖阳孤儿院去看过的，那里没有人，听说是被一场大火，烧得什么都没了。” “嗯。”池秋影盯着河水，眼里闪过痛苦的挣扎。 她知道那场火，她是从大火中逃出来的。她不知道和她一样逃出来的人都有谁，但她清楚那些她熟悉的人，很多都留在了那场火里。 阳光被河面泛起的波纹反射回来，刺眼得很，池秋影闭上眼睛不再看那河水。 慕柳是离开孤儿院后的第二年春天回去的，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只见到一片陌生的废墟，连围墙也被推倒了，据说是救火的时候为了进入火场就砸了围墙，最后也没救出人来，火势太猛了。慕柳站在围墙倒下的乱砖上面，找不见她熟悉的景象。原本的三层小楼已经垮塌了，入眼一片焦黑色，只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听说有几个小孩子跑出来了被安排在了别的地方，抓住一丝希望的慕柳央求爷爷带她去找那几个小孩。见到他们后慕柳那一丝希望又被灌注了残忍的惊惶，几个小孩儿都还认得慕柳，他们告诉慕柳，小影是和他们一起跑出房间的，他们几个一起跑到了平时总爱爬上去玩的围墙下面，那里放有几个石缸，踩着石缸就可以爬到围墙上去，就可以跳出围墙，因为大门口全是火，他们没办法从大门离开。等他们往围墙上面爬的时候才发现一起跑出来的小影不见了，可面对着骇人的火海，没人敢返回去一步。 那她的小影呢？慕柳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回去。 火灾并不是意外，是孤儿院的孩子放的火，是有预谋的，大门被牢牢堵住了，阻碍了救火的进程，砸倒了围墙，救火的人是从破开的围墙缺口冲进去的，但已经来不及了。好几个房间在差不多时间里都点燃了屋子，火起的时候里面的人就再难逃出来了。 据在现场的人说，当时那火光直烧亮了一方天，火越救越大，一处火还没扑熄更多的火就围了过来，到最后救火的人根本就靠近不了火场，眼睁睁看着房子塌了。那个夜晚，所有人都被那冲天的火光烧得胆寒，大火过后住在周围人再也不敢靠近那片区域，据说还有好几户都害怕得搬了家。 但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孤儿院的孩子在人数上却对不上。孤儿院里包括大人小孩在内，尸体都安置好了，活下来的孩子也安顿好了。奇怪的是还有两个孩子不见了，如果没跑出来，那就应该在火场里面，可尸体数量是对不上的，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跑出来了。有可能是被大火吓得躲进了孤儿院后面的山林里面，只是可惜他们在山林里找过，也没找到人。 跑出来了，会不会是小影跑出来了呢？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慕柳心中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一直没有熄灭。只要一天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她就相信小影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去找她。爷爷答应会帮她寻找小影，她以为很快就会有消息。 却没想到这一找，就是十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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