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韩问天心头一惊,垂下的手在衣摆边轻微颤动。 但他仍说不出向儿子低头的话,硬着头皮质问。 “混账,你想干什么!” “您放心,我承师教多年、知晓道义伦常,纵使您嫌弃我胎弱打从心底瞧不上我,我也不会伤害您分毫。” 韩枭语速低沉,每说一句心底的委屈就多一分。 却把这些委屈都藏的很好,不展露给不疼他的人看。 这些年克服体弱拼命习武,极力进取。胎弱是天生,他以顽强的毅力逆天拼搏,并非只是幼稚的要跟季清欢比。 韩枭自己心里明白。 挑灯苦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部分都是为了讨好父亲,让父亲高兴。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 依旧讨不来半点怜子之心,天命如此。 他低头掂掂匕首,唇角露出一抹释怀的笑。 抬手将武器抛到他父亲怀里! 看着对方匆忙接住,韩枭说:“这么多年与您之间的父慈子孝,我骗自己都骗累了,该做个了断。” “我是你生身之父,你要如何与我了断?” 韩问天勉强维持淡定。 并试图继续他的教育方式,以激发韩枭的野心。 “天下有哪个父亲不骂儿子,不就是本王多训斥几句吓唬吓唬你,你若真是恨我恼我,不如试着从我手中将权利夺——” “您怎么还不明白!” 韩枭气急打断他,还在努力表达自己的心。 “再滔天的权势对我来说,都比不过我母妃一碗长寿面。” 韩问天却怒斥:“一碗面?你没出息!” 他的儿子怎能只贪图母爱,对权势没有半分野心? “父王!到底怎样才算有出息?我的努力得不到您半句认可,我想要的您也从来没给过罢了。” 韩枭吵的很累,耳朵因那一巴掌嗡鸣的难受极了。 他疲倦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有根绷了十几年的弦,断了。 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再睁开眼。 语气陡然坚定! “我想到一对父子,就跟我们一样,那个孩子削肉还母,剔骨还父。” “我也可以把这条命还给您!” 韩枭站在宫道里,朝他父亲张开怀抱:“动手吧。” 刺死他,或割喉都行。 “” “你疯了!”韩问天惊愕攥着匕首。 怎么回事? 他儿子怎会有如此自轻的念头,竟然会想到要被他杀死? 不该是受到鞭策后奋起夺权吗。 不会,不会。 “父王”韩枭仰头看着天空。 把自己最脆弱的脖颈露出来,递给生养他的人。 猩红眸底泛起许多水汽。 视线模糊间,仿佛看到天空中有他母妃的身影。 母妃朝他笑的好温柔。 喊着枭儿慢些跑,娘亲追不上你。 却又看到—— 他母妃身着白衣披头散发、脸庞枯黄灰青,趴在只有八岁的他还小小的怀抱里,掐着他的手咒骂! ‘你父王只宠爱妾室,他变心了,他辜负我,像这种负心汉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母妃,您错了。 父王谁都不爱,只爱他的霸业。 母妃,其实您也不怎么爱我。 您只爱父王。 您为了他便能放任自己百病缠身,不吃不喝,可曾想过要为我活一活。 您死去之前,有想过您的儿子么。 韩枭想让母亲为他而活的念头,确实自私。 但自私的父母当然会养出自私的儿子。 韩枭一直都知道。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人爱他。 他骗自己有个疼爱他的母妃,又骗自己有个疼爱他的父王,骗了十几年。 天空雾蒙蒙的不见太阳,阳光隐进乌云里。 母妃的影子逐渐从韩枭眼中消散了。 从他问季清欢‘活着的意义’开始,就觉得了无生趣。 不,或许更早之前? 一个人待在那座小楼里十几年,看见父亲只会被训斥碾压或逼迫,心底黑洞洞的一片。父亲逼他走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光亮和尽头。 就像季清欢说的那样。 他无亲无友,无人问津,表面光鲜背地里疯狂寻求那一点点的存在感。 赤条条立于人世间,寻不来半点牵挂。 直到今天看见季家父子的相处,看见季沧海用欣慰慈爱的目光,骄傲注视着浑身发光的季清欢 韩枭忽然就想开了。 他拿什么跟季清欢比? 季清欢有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早该认输。 输的很彻底! 赢季清欢,是十几年来唯一让他感觉有意思的事,如今也没了期待感,胜负已分。 好烦。 生活没劲透了,韩枭很不开心。 他仰头望着天空痴痴的笑,似赌气呢喃。 “父王,我不要你了,我学母妃一样不管不顾的离开你,拿自己的生命惩罚你,用这种最软弱愚蠢的方式,气死你” 眼角有湿痕往下淌,顺着脸庞冰凉的滑进鬓间。 少年站在宫道里哭哭笑笑,神态癫狂绝望。 不似常人。 “!” “枭儿,枭儿?” 韩问天总算意识到他儿子有些不对劲,手中匕首坠地! 他上前抱住韩枭的肩,紧搂着下意识安抚。 “你生父王的气,气糊涂了,你慢慢说” 民间就有活活气疯了的例子。 这让他有些害怕。 但转念就坚定认为—— 他的儿子不会因一巴掌这种小事就气疯了。 不会的。 韩问天攥着韩枭的肩膀晃了晃,语气故作严厉。 “孽障!你少在这儿装疯卖傻” “你别晃我,我好疼,”韩枭说,语速是控制不住的迟钝感,“你杀不杀我?” 他下意识把韩王的手臂推开,却因动作疼的眉头一皱! 被耳光扯过的左耳道一直都在嗡鸣,脑子里乍起尖锐的刺痛感,疼痛牵动着太阳穴,就像有人在凿他的脑仁儿。 好疼,好疼。 韩枭疼的急躁。 也听不清他父王说话,就觉得耳朵嗡鸣的好厉害。 他催促:“你快动手、杀了我,杀了我做个了断,我头疼” “不许说蠢话!”韩问天听的心慌。 却忽然瞥见儿子额间疼出来的冷汗,顿时惊得自己掌心也出了汗! 这是真气着了? 他复又搂住韩枭,顺抚着后背颤声安抚。 “枭儿,不急,你想说什么慢慢的说,父王听你说,你” 一向桀骜不驯又叛逆的儿子,此刻像失了魂。 言行举止都透着怪异。 “嗯,”韩枭瞳孔已经有些散神了,迟钝嘟囔,“你别骂我,耳朵,疼。” “耳朵?耳朵怎么”韩问天又抬手去摸韩枭的耳朵。 怎料掌心猝然接住一串温热,是黏腻的血。 韩枭的左耳正在淌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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