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掌柜看了一眼府台小姐,却没有说破,只是开锁从一个柜子里捧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六寸见方的白色玉盘放在柜台上。只听轻轻的“沙沙”的滚动的声音中又隐隐含着“嗡嗡”的声音。原来是两颗鸽蛋大小的金色珍珠在盘子里不拨自动,动而不止,互相碰撞,又与玉盘碰撞,竟然有金石之声! 刘奇、刘珍兄妹定眼看时,只见那两颗珍珠浑圆饱满,圆润光亮,晶莹剔透,弧形完美,尤其难得的是两颗珍珠竟然一般颜色,一般大小,一般圆润,一般气韵,一般灼灼其华!真是珠联璧合,交相辉映!更是暗合了龙凤双胞胎亦奇亦珍的美好寓意,实为难得! 刘奇和刘珍一人拿了一颗,仔细看去,只见珍珠金光浮动,没有任何瑕疵,摸上去温凉适度,闻上去还有一股时有时无、时隐时现的淡淡的咸腥的海水味道。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纯天然的海洋走盘珠! 刘奇、刘珍无比珍惜地轻轻摩挲着掌中鸽蛋大小的金色走盘珠,兴奋地惊叹道:“真是珍宝啊!难为甄掌柜你有如此眼光,寻到如此宝贝!” 甄掌柜凑趣道:“少爷、小姐谬赞了!实在是机缘巧合!这走盘珠寓意少爷、小姐龙凤双胎亦奇亦珍,珠联璧合!” 刘奇、刘珍笑了:“多谢甄掌柜。真是好意头!” 这时,那府台小姐突然疾步抢上前,一把扯掉面巾,露出一副娇媚的容颜。只是脸颊瘦削,下巴尖长,隐隐露出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败像之态。 她凑上前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忽然眼睛一斜,嘴巴一撇,有些嫌弃地道:“这珍珠诸般都好,就是怎么有一股鱼腥味?真恶心!” 刘奇、刘珍兄妹非常惊讶,这小姐不仅无知愚蠢,还没见过世面。 兄妹俩和甄掌柜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这位小姐。心说,真是一个棒槌! 刘珍看了府台小姐一眼,笑道:“有咸湿海腥之味,才是真正的海洋鲛人之泪!” 见陶玉一脸懵懂之色,刘珍感叹道:“这位小姐,想是从外地刚来殿州吧?对走盘珠可能不甚了解。传说,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生活着美丽的鲛人,她们对心上人情比金坚,至死不渝!每当和情人生离死别时,她们就会泣泪成珠,一滴鲛人泪,一洋忘情水!须得鲛人心甘情愿奉上!又得这日月精华,海风啸琢,海水磨砺,千年万年方能凝聚成这样一颗鲛人之泪!所以是奇珍异宝,非有缘之人,可遇不可求!” 闻听此言,陶玉脸色渐渐变得潮红,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浑身颤抖,觊觎贪婪之色一览无余。 刘珍看她的眼神脸色巨变,不禁心生警惕。 陶玉却突然伸出双手,从刘奇、刘珍手上抢到两颗走盘珠,转身对甄掌柜破口大骂道:“好哇,你这个见利忘义、唯利是图的奸商!有这等奇珍异宝居然藏起来不卖给我,却要卖给他们!这是何等狼子居心?!” 刘奇气得一怔,惊问道:“你是何方神仙?我家店铺,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凭什么一定要卖给你?!” “就凭我是新任殿州府台陶敏的嫡出小姐陶玉!”府台小姐鼻孔朝天,傲娇地道,“你家店铺又如何?既然拿出来了,就得卖给我!” 两个丫鬟也帮腔道:“凭你多少钱,我们小姐都买得起!” “呵呵,我还以为是九天神女,皇后娘娘呢!”刘奇惊讶知府小姐如此霸蛮,嘲讽道。 刘奇的揶揄,府台小姐浑不在意。她得意洋洋地道:“既然被我看上了,不卖也得卖给我!多少钱,开个价!”说着就要把走盘珠往身上藏。 刘奇眼睛闪过鄙夷之色。他眼疾手快,手一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陶玉只觉得手肘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地打开,两颗珠子就滚落到刘奇的手上。 刘奇转身将珠子交给甄掌柜,嘱咐他锁好、藏好,还决然道:“海上走盘珠,可遇不可求!鸽蛋大小,双生一对,一样圆润,金光灼灼,有金属铿锵之声!任凭你拿多少金银,无价之宝,无市之珍,传家经典,只藏不卖!” 府台小姐先是发怒,正要叱骂,忽然看刘奇天庭饱满,面如冠玉,身材挺拔,丰神俊逸,潇洒风流,竟是一个绝代风华的美少年!不禁怦然心动,霎时间心思百回,柔肠千转。又想到刚才刘奇抢回走盘珠时,竟是抓了她的手臂!她眼睛一眨,忽然羞涩地嫣然一笑道:“好,不卖!”说罢还朝刘奇丢了一个媚眼。在心里赞一声,好一个少年郎君!当即情根深种,要把一个少女的爱慕之心系在这少年身上! 可那少年丝毫没被府台小姐情意绵绵,爱意痴痴的模样所诱惑,反而冷水浇背,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深诧这府台小姐忽冷忽热,忽刚忽柔,又如此不知羞耻,惺惺作态,真叫人不明所以,不知所谓! 陶玉还要纠缠,刘珍赶紧解围道:“兄长,每月初八你不是要到回凤楼流觞曲会文吗?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刘奇一拍脑袋:“哎呀,我都忘了,幸亏妹妹提醒!要不然,非要被他们耻笑我因为害怕而逃遁了!”说罢,又对甄掌柜道:“你亲自将珠子送回府里,亲手交给夫人。就说我说了,留给妹妹做嫁妆!任凭什么人,出多高的价都不卖!”说罢翩然而去! 刘奇带着小厮小来走后,陶玉也带着两个丫头赶紧追了出去,亦步亦趋地竟然一路跟到了回凤楼。 却说刘奇主仆和陶玉主仆走后,刘珍皱皱眉,对甄掌柜道:“这位真的是新任殿州府台陶敏的嫡出小姐陶玉么?我瞧着没规没矩,还没见过世面!” “可不是,一大早就叫这知府小姐的丫鬟泼我一声茶汤,还遭了一顿数落,真是晦气!”甄掌柜气愤地讲了经过。 刘珍赶紧道:“甄掌柜千万不要生气。”她犹豫着道:“我看这陶玉先是对走盘珠很是喜爱,那眼神透着很强的占有欲;又忽然对哥哥言语暧昧,几番挑逗,甚是古怪!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不安!” 甄掌柜也道:“我也瞧着来者不善!不过,她若肖想走盘珠和公子爷,那还得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正说着,忽然一个半百老头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进来。 甄掌柜赶紧迎了过去。刘珍则重新戴上了那嫩黄色幕篱。伙计有眼色,赶紧端上一盘首饰。刘珍装成一个顾客,坐在柜台前的高凳上欣赏、挑选起首饰。 甄掌柜打发伙计端茶倒水。那老头则大刺刺地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可是掌柜?” “是。” “这可是珍宝斋?” “是。”甄掌柜有些恼火。牌匾挂着呢,这不是故意无话找话,耽误生意吗? 甄掌柜也是见过风浪之人,万般忍住了,小心翼翼地道:“敢问这位贵客,是买首饰,还是卖首饰?” 那老头忽然一笑道:“我既不买首饰,也不卖首饰。我是新任殿州知府家的大管家陶蝈儿。我们今日可是认识了,以后再见面就是朋友了。”说罢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和肝红色牙肉。让人看了一阵恶心反胃。 甄掌柜和刘珍都是一愣,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新任殿州知府主子、奴才频繁上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都是不动声色。 甄掌柜清了清嗓子道:“幸会!不知陶管家今日有何事登门啊?” 陶蝈儿心有不快,脸色微变。他暗道,这掌柜好不晓事,此时不应该奉上银两或是金银首饰来巴结吗? 而且,这个女客是怎么回事,赖着不走,偷听啊?于是瞪了刘珍一眼。 刘珍虽然带了幕篱,又背对着,但还是感到了陶蝈儿强烈的不满和恶意。于是“嗯”了一声,道:“掌柜的,我要这对银耳珰,麻烦帮我包一下。” 甄掌柜赶紧过去包首饰。刘珍轻声嘱咐道:“打听清楚,究竟有何事。”说罢拿着首饰,带了丫鬟,出了珍宝斋大门。却是身子一转,进了隔壁的布店,穿过店堂,走到后院,通过一个垂花门,反又进了珍宝楼后院。原来这布店也是通判夫人林氏的嫁妆。一家子两个门店,后院通过垂花门相连着。 丫鬟春兰给小姐掇了一把椅子,又奉上一杯香茶,问道:“小姐可是发现哪里不妥?” 刘珍取下幕篱,交到春兰手上,皱眉道:“主子小姐和管家奴才一大早先后上门,哪哪都不妥!” 当下两人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只见甄掌柜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小跑着来到后院。 “果然不善!”甄掌柜气愤地脸都变了色:“那陶蝈儿说是奉新任知府之命,视察殿州府城商铺。他直接开口说,要咱们店铺三成红利!真是不要脸!” 虽然有心理准备,刘珍仍然大吃一惊:“你怎么说?没有透露咱们家的底细吧?” 甄掌柜道:“我虽然惊诧,却也头脑清醒,知道轻重。只说,我做不了主,得禀告东家。小姐你猜,这知府管家说什么?” “说什么?” “他让东家三日后亲自拿着账簿去府衙。还说,何时才能回家,我们自己决定!” 刘珍听了,小脸气得通红:“这可真是太猖狂了!上任伊始,就明目张胆地敲骨吸髓,就连李世知府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疯狂敛财!” 甄掌柜又是气愤,又是难以置信:“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难道他们没有打听打听,我们珍宝斋是谁家的铺子?” “这叫贪得无厌,丧心病狂!”刘珍忽然眼睛一瞪,“该不会,其实他们已经知道店铺的东家是谁,却还要故意来敲诈!就是要杀鸡骇猴来立威?” 甄掌柜愣了:“小姐,不会这么猖狂吧,毕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珍摇头道:“他倚仗的就是,天高皇帝远,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有,朝中有人好做官!” 不能不说,刘珍的确是管家女,见多识广,看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 “不好!走盘珠已经露了白,这走盘珠和店铺恐怕要招贼了!”她脸色苍白,“还有,兄长姿容伟丽,少年举人,前程不可限量!只怕是,就连哥哥恐怕也被盯上了!” 小姑娘毕竟年少,当即有些慌张道:“甄掌柜,不能耽搁了,赶紧拿着走盘珠跟我回府,禀报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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