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度有些担心刘希。到底是一介书生,学的是孔孟之道,尊的是君子大道,书呆子气十足,儒雅敦厚,心地纯良,没有城府,毫无心机,不善言辞,而且性格感性,容易被人扰乱心智,左右情绪。在应对陶敏、陶荣之辈时有些力不从心,左支右绌,不如苏瑞尚、别军医等人洒脱善辩,跟他的儿子刘奇相比更是不及。刘希虽然为官多年,但是心智却不够老辣,往好的说是不够成熟,当然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像刘希这样的人,是清官纯臣,为官定是鞠躬尽瘁,造福一方,可若是当政治家,谋略心机自是不称!而且,看上去,刘希的脏腑好像有些隐疾,之前就因为店铺和走盘珠之事曾经吐过血!他现在脸色就显得有些憔悴苍白。 陈度悄悄对刘奇道:“通判大人对付陶荣恐怕有些不逮。你帮着点。千万不能被陶荣牵着鼻子走!” 刘奇点头。他也有同感。 陶荣继续道:“请问,您的夫人是殿州本地人吗?娘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夫人是殿州本地人,娘家从商,岳父大人在殿州开了一家布店和首饰店铺。”刘希一边说,一边还奇怪,这陶荣怎么突然把话题拐到岳家开店铺的事情上来? 刘奇也目光闪烁,陶荣此举意欲何为?难道是…… 刘奇摇摇头,心想,不会吧,如果这样构陷嫁祸,岂不是自卑自污,自轻自贱,把他们自己也绕进去了?不过,陶敏、陶荣父子下贱无底线,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卑鄙手段都使得出来! 当即,刘奇心生戒备,打迭起万般小心! 只听陶荣继续问道:“通判大人,请问你岳父岳母过世后,首饰店铺又是谁在经营?” 刘希答道:“岳父岳母过世,因为他们只有内子一个女儿,内子就将店铺作为嫁妆带到我家,仍是内子在经营。”他有些疑惑又有些烦躁地问道:“我说陶公子,你怎么老是问首饰店铺的事情,这首饰店铺与今天这案子有关吗?” 陶荣笑了一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有没有关系了!本公子虽然来这殿州时日不长,可是却听说,这殿州城有个颇负盛名的首饰店铺,叫做珍宝斋。可为你家所有?“ 刘希道:“珍宝斋确是内子的嫁妆铺子。” 陶荣问道:“你们家的首饰店铺都经营一些什么?” 刘希道:“首饰店铺能经营什么?无非就是头面、手镯、耳环,金银、玉石,翡翠、珍珠之类。” 陶荣问道:“你们家还经营珍珠啊?” 刘奇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随之笼罩全身。刘奇思忖,不会真的如此吧? 刘奇看了陈度一眼,也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和担忧。 刘希道:“首饰店铺嘛,而且咱们殿州不是在海边吗,自然经营珍珠首饰。” 陶荣问道:“你们的珍珠首饰一般是怎么进的货?” 刘希道:“店铺由掌柜打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从海客手上收来的。” 陶荣道:“那这么说,收到的珍珠是好是坏,掌柜的眼力很重要咯。” 刘希道:“那当然。” 陶荣问道:“我听说有一种人间绝品的珍珠,叫走盘珠,你们家收到过吗?“ 刘希道:“收过。” 陶荣道:“本公子很好奇,人人都说这走盘珠乃人间绝品,能给我们说说,为什么叫走盘珠吗?”” 果然如此!刘奇望了父亲一眼。可刘希好像还没有察觉陶荣在给他挖陷阱。 刘希却道:“这走盘珠说的是,海洋里的鲛人泪,放在盘子里不拨自动,动而不止,故叫走盘珠!” 陶荣问道:“听说你家珍宝斋最近从海客手里搜罗到走盘珠!可有此事?” 刘希到此,方警惕起来。 陶荣还待要问,刘奇打断道:“每个商家都有自己的经商秘诀,恕我们无可奉告!” 陶荣却穷追不舍地道:“我听说,你们家的走盘珠不是一个,而是一对,寓意着通判家的公子、小姐龙凤双胎亦奇亦珍,珠联璧合!” 刘希、刘奇目瞪口呆。刘奇恨恨地想着,这家伙还真是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 陶荣继续道:“我还听说,这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金色走盘珠!” 陶荣如愿以偿地把堂内堂外的百姓胃口都吊了起来。 “我还听说,这两颗走盘珠,走动时互相碰撞,又与盛放的器物相碰撞,可听到轻轻的沙沙的滚动的声音,又隐隐含着嗡嗡的金石之声。” 陶荣继续道:“我还听说,那两颗珍珠浑圆饱满,圆润光亮,晶莹凝重,弧形完美,尤其难得的是两颗珍珠竟然一般颜色,一般大小,一般圆润,一般气韵,一般灼灼其华!真是珠联璧合,交相辉映!” 百姓们张大着嘴,听得如醉如痴。涂云甲已经忘记记录了,大张的嘴巴足足可以放进一枚鸡蛋。 “我还听说,这两颗走盘珠金光浮动,没有任何瑕疵,摸上去温凉适度手感好,闻上去还有一股时有时无、时隐时现的淡淡的咸腥的海水味道。” 刘希、刘奇父子望着陶荣,欲说还休。 “我还听说,有咸湿海腥之味,才是真正的海洋鲛人之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生活着美丽的鲛人,她们对心上人情比金坚,至死不渝!每当与情人生离死别时,她们就会泣泪成珠,说是,一滴鲛人泪,一洋忘情水!须得鲛人心甘情愿奉上,又得这日月精华,海风啸琢,海水磨砺,千年万年方能凝聚成这样一颗鲛人之泪!所以是奇珍异宝,非有缘之人,是可遇不可求!” 堂内堂外的百姓都目瞪口呆,个个心里都是翻江倒海!原来通判家竟然有如此珍宝,真是大开眼界! “我还听说,如此无价珍宝,通判大人和夫人决定把它留作女儿的嫁妆!” “住口!”刘奇怒吼道。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陶敏、陶荣父子不惜置死地而后生也要构陷他们父子! 陶荣忽然变色,厉声喝道:“通判大人,如此无价之宝,为什么你们家突然不给女儿做嫁妆了,而你们父子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登门,哭着喊着央着求着要送给我们知府陶家?!” 什么?堂内堂外的百姓均大惊失色!如此无价之宝,不给女儿做嫁妆,通判父子居然要送给知府陶家?!还是父子两人亲自登门,哭着喊着央着求着要送给陶家?!这是为什么? 众人都直勾勾狐疑地盯着刘希、刘奇父子,恨不得立刻在他们身上挖出这个大问号的答案!刘希、刘奇则仿佛被人打懵了似的呆在那里。 陶荣再次暴喝道:“怎么,你们不敢回答?你们不就是企图贿赂知府,偏帮将军,达到为李旺脱罪的目的!” 堂内堂外的百姓一阵唏嘘之声。 “胡说八道!”刘希和刘奇同声怒斥! “我胡说八道?”陶荣笑道:“诸位都知道,我们知府陶敏大人到这殿州走马上任不过十多日,初来乍到,若不是你们上门行贿,如何得知你家有走盘珠如此珍宝?!” “可是,你们的奸谋没有得逞!因为知府大人公正廉洁,严词拒绝,你们是自取其辱,自掘坟墓!” 刘希突然心口一滞,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息,身躯不禁剧烈摇晃起来。一阵剧痛袭来,当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已是晕倒。 “夫君!”林氏惨然大叫,赶紧冲了过去,和儿子刘奇一起紧紧地抱着刘希。 别军医赶紧上前,“噗噗”在全身扎下几十根银针,封住了要害穴道。然后细细把脉,担心地对林氏道:“暂时还好,有惊无险!不过,夫人啊,如此频繁发作,恐成痼疾啊!” 陈度寒芒四射,恨不得当堂手刃这陶氏父子。 刘奇亢声道:“陶敏,陶荣,你们父子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明目张胆的构陷嫁祸,正大光明的罗织罪名!公然愚弄蒙骗百姓,抹黑丑化将军和通判!卑鄙无耻,下流至极!……” 陶敏“啪”地一声,猛地拍下惊堂木,暴喝一声,道:“刘奇,你咆哮公堂,不敬官员,会文时,你言必称自己是案首、解元公,将来必是状元!如此狂悖,难道朝廷殿试状元由着你予取予夺?可卑!平日里自诩风流,实则轻佻无状,勾搭良家妇女,乃斯文败类!可耻!上李厝案件中,你上蹿下跳,四处勾连,唯恐天下不乱,鼓动造反,试图激起兵变、民变!今日本府要在这公堂之上,剥夺你的功名!你服是不服?!“ 刘奇已经气得手脚颤抖,无语凝咽! 堂内堂外百姓一时间见风云突变,也是惊骇不已! 只听陶敏继续叱道:“苏瑞尚,将军大人身为朝廷四品大员,却至倭寇横行,还公器私用,指使兵将屠杀百姓,是为不忠;将军大人身为侯府庶次子,十多年来不到京城侯府伺候尽责,不伺疾奉药,不奉银养老,不尊长辈,不敬祖祠,是为不孝;你身为侯府庶子,不睦兄长,不敬大嫂,不亲宗族,不事族务,是为不仁!宠妾灭妻,父不知女,女不知父,是为不义!你名为朝廷大员,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侯府管家夫妻受侯府之命来殿州监督将军行事做人,劝谏将军赡养侯府,知恩图报,是为大义,立有大功!纵有差池,也是小节,不容尔等置喙!更不容这个李旺大兵作奸犯科,肆意虐杀!” 陶敏缓了一缓,道:“刘奇,该你诘问、自辩了!” 刘奇此时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陈度一撇嘴,果然,这后发制人,已经没有了后发的机会! 陶敏“啪”地一声再次拍响惊堂木,叱道:“怎么,你无话可说了?那就是放弃诘问和辩论咯?或者说是同意陶荣的诘问和辩论?既然如此,那本府就宣判了!——将军苏瑞尚,且待本府具本上奏皇上,你且等着听参吧!至于这李旺,名为殿州军营士兵,实为匪寇强盗!残杀百姓,罪大恶极……” 陈度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之处,看到身背尚方宝剑的杀一也往前跨上一步。正待下手,忽然看见苏澜竟然从担架上站了起来,也往前走了几步!不禁万分惊诧…… 只听陶敏得意洋洋地道:“根据大成王朝律法,本府宣判……” 正在这时,府衙门外突然间一阵骚乱,有人呼爹叫娘,有人奔走哭嚎,有人惊惧而又凄厉地惨叫道:“倭寇杀进殿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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