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膳后,齐雅韵历经秦太后几次打回画本的刁难,咬牙切齿改了不少地方,终于勉勉强强通过了太后的要求,今日晚膳后最后修改了一版,才将自己画的画本交给了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齐雅韵离京前,小皇帝身旁还只有几位皇室留下来的嬷嬷和战战兢兢的宫女。齐雅韵未曾见过如今小皇帝身边那个风头正盛的大太监,那是她被秦寻雪请离京都后突然名声鹊起的宦官。有太后在,那位大太监自然没有禀笔的权力,但后宫诸事皆由雀枝和这位大太监一同处理,权力之大可想而知。齐雅韵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秦寻雪瓜分雀枝的权力。她知道,秦寻雪待雀枝可不是简单的侍女那般简单,不然……雀枝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到敢背着秦寻雪找上她,这对秦寻雪而言,可是相当于背叛,是极为严重的举动。 待到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前来验收画本时,齐雅韵才知道大齐小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是云夏,薛家的,薛云夏。 云夏镇定,扬起一个阴柔的笑,带着几分谄媚,看起来是再典型不过的宦官模样:“郡主吉祥,奴才领了太后懿旨,前来取画本。” 齐雅韵意味深长应了一声,遣人去取了画本。 齐雅韵勾起一个意味莫明的笑,盯得云夏心下发寒,默默提高警惕。但云夏面上不显,只是清退周围的侍卫,收下了雅韵郡主的画本。 待到周围无人,齐雅韵开口:“薛云夏,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大齐小皇帝的大太监?薛家那些人知道这件事不得气活过来?” 谁敢想,现在站在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当年薛家嫡系明面上最后的血脉——薛云夏。敢让云夏用一模一样的名留在小皇帝身旁,太后算是行了一步险招。以朝臣对太后的了解,以太后对薛家的痛恨程度,即使有知道薛家一事的朝臣察觉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叫云夏,但更多是猜测太后为了膈应薛氏一族,给一个宦官赐一模一样的名,也算是侮辱。而以秦寻雪当年喜怒不定易燃易爆的样子来看,她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谁能想象,太后竟然真留下了薛家子,还安排在小皇帝身边做大太监。 旁人未曾见过这位薛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嫡系子,但齐雅韵当年是见过的。那是一个舒适的春日,阳光暖洋洋的,比秦寻雪大四岁的表哥薛云夏明明是黑骑卫的首领,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衣裳,却眉眼风流肆意,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容貌俊美但毫无攻击性,用一条深蓝的绸带束着高高的马尾,满身少年意气,手上拿着一把青色的剑,锋芒毕露,另一只手上却提着一壶女儿红,从树后探出身子冲着表妹微笑,哄着面无表情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的秦寻雪。齐雅韵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真是全京都都比不上的明媚少年。 但现在的云夏隐匿在深宫之中,戴着虚伪谄媚的笑脸,做着太后手中的一把暗刀,不动声色,不似曾经的少年郎。当真……可惜了。 云夏很镇定,他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暴露,但他有一定要来见齐雅韵的理由,太后默许了这件事。 云夏声音沉稳,他确实褪去了少年稚气,但他自幼生长在黑暗之处,自然不可能只同齐雅韵那日见到的那般意气风发。或者说,沉稳才是他的本色。 “问雅韵郡主安。奴才现在自然只是云夏,是陛下的人。”暗示自己早已脱离太后,齐雅韵无需再纠结此事。 齐雅韵冷笑,声音戏谑:“我猜,你只是一个假太监,对吗?” 秦寻雪虽然很狗,但不至于对当年已经明显过了净身年纪的表哥痛下狠手,这一点齐雅韵还是很肯定的。 云夏默默黑线:“……郡主在意的竟是这个问题吗?左右算不得什么大事,郡主无需在意此事。”这便是认了下来。 齐雅韵得到满意的回答,心情不错:“你能站在这里,证明那个狗……咳,太后娘娘默认了我能知道秘密。说吧,你能做到些什么来换这个秘密?”好险,差一点就骂出来了。 秘密是什么齐雅韵并没有说,很是赖皮。 云夏可不给她这个模糊重点的机会:“敢问郡主,奴才该用哪个秘密交换?” 云夏今日来便是要处理这个事情,齐雅韵颇为擅长搅弄风云,她那张嘴和手下那些人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把死的说成活的,云夏不敢赌齐雅韵日后知晓此事会不会借此威胁太后,这是他遗留下的问题,不能让太后为他背书。 毕竟,齐雅韵之前做过相似的事。 齐雅韵重点放错,小声嘟囔:“你以前可从未叫过我郡主。” 云夏耳聪目明,两人都心知肚明云夏能听见这句话。但云夏保持沉默,不置可否。 齐雅韵等了一会没等到云夏的反应,有些泄气。但她齐雅韵是谁,大齐最嚣张跋扈的郡主,她从来不会被过去的事情困住,只会将那些糟心事甩在身后,大步向前走。 甩掉那些糟糕的想法和莫名其妙的失落,齐雅韵脑子里飞快想着该用哪个秘密换取利益。 权衡利弊后,齐雅韵开口:“用,你不是阉人的秘密,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再让其他人知晓此事,换一个离开这个宫殿的机会。”再往上换的话不知道抠抠搜搜的太后会不会直接拒绝。云夏能光明正大地在白日里寻她,证明太后是知晓此事的,她现在是在透过云夏同太后博弈,自然需要知道太后的底线在哪。 云夏松了一口气,声音温和下来:“郡主所愿,奴才自然不敢不应。” 齐雅韵冷笑一声,并未说什么。 但齐雅韵心中高兴,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破宫殿了。 ………… 然后带着好心情出门散步的齐雅韵转角就在御花园碰见了难得膳后出来走走的周泽年。 周泽年、齐雅韵:晦气。 周泽年本想绕开齐雅韵,他现在还是大周的质子,明面上是大齐的客人,其实身份上同齐雅韵之间并无什么很大的区别。第一次同太后见面时,周泽年那么狼狈自然是因为当时的周泽年还是备受欺凌的小可怜,碰见这位凶名在外的雅韵郡主自然需要忍让。 但现在!他,周泽年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虽然不少人传言他是太后的男宠但周泽年心知肚明太后没有那个意思。他,周泽年还是当代大儒王太傅的最后一位弟子!是小皇帝的同门!手握黑骑卫的一队小队!拥有自由出入宫门的权利!这般滔天的权势,莫说是郡主,就算是诸王都不一定有。 这一系列的权利就是太后给的底气,周泽年现在无需示弱,他也知道太后不喜他示弱,说不定现在还有哪个暗卫盯着他。故周泽年只是冷淡地冲着齐雅韵颔首,神情矜贵,加上这些日子太后锦衣玉食地养着,让多年未曾这般生活的周泽年都生生堆出几分贵公子的感觉:“见过雅韵郡主。” 齐雅韵有些诧异他的态度,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宫中嘴不严的小宫女传来的消息,故齐雅韵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热情,嘴却依旧狠毒:“这不是大周的质子吗?怎么,靠着太后那个老……咳,老娘娘便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宫中侍从皆得到太后命令,雀枝代传,只能称周泽年为泽年殿下,严禁提起前些年的质子一事。周泽年已经很久未曾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恶意地称呼他为质子了。 周泽年眸光一暗,丝毫不显:“若无其他事情,泽年便先行告退。” 齐雅韵起了恶劣心思,自然不可能让他这般轻松地离开。齐雅韵上下打量周泽年几眼,恶劣开口:“说起来,大周的质子,你现在跟我早逝的堂兄是越来越像了啊。”明明需要称呼玄德帝,但齐雅韵又不是真的尊敬这位堂兄,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堂兄,便静候周泽年的反应。 周泽年一顿,明明不需要在意这句话,直接离开便是,但周泽年还是静静地等着齐雅韵开口。 齐雅韵微微一笑,宛如引诱人堕落的魔鬼,牵动着周泽年的心:“质子殿下自然清楚,我说的可不是外貌。” 齐雅韵当年利用各种流言蜚语,重伤瀚王和她那不争气的庶出姐妹,自然知道如何利用流言,况且当年秦寻雪心悦齐峥的消息还是她传出去的。 周泽年面上不显,浅浅微笑,看起来并不在意,语气真挚自然:“泽年但闻其详。” 齐雅韵眸光一闪,兴致盎然,很好,上钩了。 “质子可知道,我的堂兄玄德帝同太后娘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然是一群幼崽一起长大,但齐雅韵的话刻意模糊了这点,引人遐想。 “玄德帝素有白衣君子美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博识多学,人中龙凤。”写话本写的多了,齐雅韵讲话不免有几分文绉绉,“这样好的人,如何不让太后心生恋慕?” 秦寻雪幼时被薛姨娘坑害起,便冷酷无情,眼中只有阴谋算计,幼时的家家酒游戏怎么可能让她手软,停止疯狂的弑君计划。这样的秦寻雪,自然不可能会恋慕齐峥那样阴沉算计的人。或者说,秦寻雪不懂怎么爱人。 但这些事,周泽年这种远在异国,被困深宫的不受宠皇子怎么能知道呢?流言出自齐雅韵之手,她能忽悠大齐的百姓坚定不移地相信秦太后只是因爱生恨杀死齐峥,甚至蛊惑不少大臣和世家,齐雅韵自然有底气这么说。当年大齐动荡不安,齐雅韵离开京都之前将这则流言传了出去,将一场政治较量定格在爱恨纠葛上,让秦太后从野心勃勃的狠人变成痴情不移的苦命人,齐雅韵笃定,周泽年不知真相。 整个皇宫中,除了秦寻雪有可能哪天发疯,自己告知周泽年真相,周泽年不可能从任何人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而秦寻雪这个疯子,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告知周泽年当年血腥疯狂的真相。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周泽年的身份大概就不是大周的质子了。 齐雅韵微笑,言语真挚,看起来很是担忧周泽年,但话语里的恶意满满溢出,其心昭然若揭:“只可惜,我的堂兄心中只有那位谢家女,可怜太后一片痴情,真心错付,白白给我的堂兄做了筏子,最后死在太后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惜啊可惜,太后还是对堂兄念念不忘呢。大周的质子殿下,你本身就同我那早逝的堂兄生得有几分相似,如今这神态也相似了不少,远远望去还真像我的堂兄。拟态并非求真,毕竟故人早已逝去,有几分相似便已是极好,你说对吗?” 周泽年静静听完齐雅韵的话,身姿挺拔,看起来并未被齐雅韵的话影响,隐在宽大的袖子中的手却狠狠攥紧,生生压下那股子莫名的郁气。 “郡主说笑,泽年也曾听闻玄德帝是人中龙凤,像泽年这般卑微的人,哪里比得上玄德帝,太后娘娘自然也是能分清的,还望郡主莫要说笑。” 周泽年缓缓勾起一个微笑,略有些许僵硬,齐雅韵向来无需看人脸色,她并未看出周泽年的僵硬,但她听出来了周泽年语气中的不自然。 齐雅韵微笑,看起来已经看破了周泽年的伪装。但齐雅韵并未戳破周泽年的伪装,反而轻描淡写地给出最后一击:“质子殿下可知道,堂兄当年死的时候,年二十一。我没有记错的话,质子殿下年二十一?真是巧合呢。” 周泽年猛然睁大了眼,险些维持不住虚假的笑。 齐雅韵一字一顿,声音温和又残忍,看起来是真的很为周泽年忧心:“质子殿下,容我提醒你,靠着这张脸,你又能获得多少东西?太后娘娘又还能因为这张脸容忍你多久?” 周泽年理智上明白自己此时不能跟着齐雅韵的思路走,但周泽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明明知晓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但还是忍不住沉下声音冷淡回答:“不劳郡主费心,这是泽年自己的事,时辰不早了,泽年先行一步,郡主慢慢赏花,泽年告退。” 齐雅韵没动,看着周泽年步履匆匆离去,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小雪啊小雪,”齐雅韵喃喃自语,“日后怕是不会那么孤独了。” 这样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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