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手很稳,白净的五指上还有着浅浅的红痕,她抽出染红的匕首,双腿打颤地推开身上似是僵住了的谢芝,翻身下案。 身后传来重物倒落的声音,似是有人摔倒在地,她没回头。 脚下是绵软的毯子,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身子不住的想往旁边倒。 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推开侧间的珠帘,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里面是她自幼收集来的棋盘,左右两侧是木质的架子,一架子摆得满满当当,十分整齐。 有黄花梨制成的棋盘,陶瓷、大理石、翡翠……种类之多,不一而足。 她忍着胃中的难受,走到案几上坐下。她从暗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一只看起来很粗糙的竹笔,摆在案上。 又强打着精神,快速的把案上砚台用茶水打湿,连磨都没磨,直接在砚台上用力地按了两下,便开始在宣纸上落笔。 心中的惊惧与迫切让她向来沉稳大气的字迹都开始扭曲,有几横都划出了纸外,在案上留下了黑色的墨汁。 侧间外面,谢芝略显狼狈地倒在桌角边,脖颈后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血,鲜艳的红色,染在他的乌发里,以及身下纯白的毯子间,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果然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他面色漠然,嗓音也听不出喜怒,似是想拂开脸上垂落的发丝,他伸出指尖,在拨开发丝的同时,碰到了一道又湿又热的水渍。 他垂下眼眸,盯着指尖的那抹水渍,喉头忽然有些涩,半晌都没动一下。 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神色一厉,身影瞬间消失。 侧间里,顾燕刺向自己脖颈的匕首骤然被人捏住,锋利的匕首距离她肌肤只差一寸。 她丝毫不松手,用尽毕生力气把匕首往脖颈上推,除了下意识发颤的身体之外,她面上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谢芝死死地盯着她,大手牢牢握住匕首,即使鲜血横流,也不愿放手。 两人都没说话,落针可闻的屋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她用力到手上骨骼都在转动的声响。 坚硬的匕首在他泛起金光的手心里渐渐化为粉末,她立刻咬住自己的舌尖,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嘴角溢出鲜血。 他眸中翻滚着浓郁的金光,只是一眼看去,她紧紧咬住舌尖的贝齿,便卸了力气,再不能咬下。 如此通天的手段,她身上不可抑制的开始冒出冷汗。 但她没有放弃,想死的心没有动摇半分,她决绝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过一息,她便生生把自己掐的眼泪不停地流,面色涨成了猪肝色。 谢芝一把攥开她的双手,金色的眸子里一片阴鸷,他的视线犹如利刃,在她面上一寸寸刮过,一字一顿道:“你可真是好样的,宁愿去死,也不愿同我在一起是吗?” 顾燕挣扎,他不留情地一摁,她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她死死的忍耐着,连一声痛呼都不愿发出。 见人一副厌恶至极,一句话都不愿跟自己多说的模样,谢芝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他把她的双手反剪至身后,再抓过她的后脖颈,像提小猫一样,逼迫她仰着头。 她呼吸很抖,心头的恐惧感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吞噬,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一声不吭。 他眉头紧锁,手指嵌进了她的肉里,染血的手心与她的发丝交缠,有些刺痛,却不及他心里的痛,他咬着牙命令她,语气充满了阴恻恻的威胁,“说话。” 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寒星眸子里的金芒满得要溢出来,唇角绷的很紧,偶尔还有微颤,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身形欣长,此刻低头俯视着她,显得极具压迫感,任谁见了他这副模样,只怕都会吓得晕过去。 顾燕也怕,虽然她看不见,但对他的惧意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挥之不去。 脑海里的惧意愈演愈烈,在他的威压下,她的勇气与决心渐渐被压下,她差点想就此服软认错,虽然会受到他的万般折磨,可好歹能活下来。 活着,才有一切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她声线很抖。 “好好说,想好了再说。”他向来平静的嗓音有些变调,似乎是威逼,又好像有祈求从其中渗出来。 她眼角再一次流出了泪水,晶莹的泪滴打在面上,与冷汗混迹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他神情间没有丝毫触动,看起来无情又冷峻,但心脏的位置却闷得厉害,泛起阵阵尖锐的疼痛。 他喉咙发涩,放在她脖颈上的手指也微微发颤,“你告诉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嗯?” 他伴她十多年,还怀了她的孩子,她动手之前有没有一丝犹豫?有没有一点不舍?在他因为她的话感动的时候,她却动手杀他。 若他不是神,只是个凡人呢?一刀下去,他还有活路吗? 顾燕默了半晌,心里的恨意压过了惧怕。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无神的瞳孔虚虚地望向他,黯淡的眼眸内水雾弥漫,语气虽然哽咽但很坚定,“……你之前的问题,我有了新的答案,我……喜欢狐狸,喜欢九条尾巴的狐狸,我不喜欢你的孩子,我不爱你,我不舒服,我没错,我唔!” 谢芝用力捂着她的嘴,打断了她的话,金光闪烁的眸底泛起一丝不明显的红,像是怒极,又像是悲痛。 “你错了。”他声音意外的很轻,但语气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她被他捂着嘴,泪水不停的落下,含糊的声音从他手心里传出,“我没错。” 他用力掰开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她嘴里流出的血液与他手心的血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更痛一点。 他嘴角发颤,但嗓音却无比的冷硬,一字一句道:“我说,你错了。” 顾燕生生的从喉咙中发出一丝声音,“我……没错。” 谢芝修长的手指骨节都白了几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听到她决然的话,他还是那副漠然的面色,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像是想从其中找出说谎的痕迹。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长睫煽动之下,一滴细小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那是谁错了?”他恍惚间听见自己问。 即使骨头都要裂了,她也不愿服软,断断续续的话从喉咙深处传来,“是……是你错了,你要杀要剐……都来,总好过现在……” 谢芝低眸,看着她难受的面色都白了,手指突然失去力气,松开了她。她无力的倒在案几上,嘴边的鲜血红得惊人。 他看着她不停的发抖,不断的后退想要藏到角落里,心头的锐痛更强烈了,有一种灵魂都要裂开的错觉。 他眸底金光浓烈,翻涌着阵阵情绪。 他是神,神怎么会有错。 一定是她脑子不清醒,是那只脏臭的狐狸精在进幻象前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必定是这样! 没关系,神明有法子让世人恢复清醒。 金光闪动,下一刻,她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血迹消散,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海棠紫衣衫再次套好。 她察觉到身上的变化,不由攥紧了手心,脑袋都缩到存放棋盘的架子中间,恨不得打个地洞原地消失才好。 他面无表情地拭去脸上泪意,脖颈与手心的伤口自动恢复,大手随意一挥,凌乱的案几上,就多了一碟糕点与一杯清茶,正散发着幽幽清香。 他蹲下身,正要端起茶盏的时候,感应到什么,大手下移,打开暗屉的格子,在她紧张的吞咽声中,取出了那张泛黄的宣纸。 上面的字迹虽然歪七扭八,但一些细微处还是能看出主人笔法很好,他目光下移。 【父亲在上,孩儿不孝,未能侍奉膝下,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孩儿也许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很大,人神妖鬼,江朝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您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管,也不要去查探孩儿的死因。母亲冷情,对您也一般,但孩儿知道您不会离开王府,这样也好,江朝对男子苛刻,王府富贵,您只要把孩儿忘了,就当做再没这个人,想必余生会好的。孩儿愿你余生安康,百岁无忧。】 宣纸背后也有字痕,他转了一面,一行小字规矩地写在上面,字迹虽然一笔一划,但是能看出笔力不足,应是刚握笔之时写的。 【最厉害的棋道大家一定是未来的我。】 谢芝双指捏着纸面,透过这行小字,他都能想象到她幼时的模样,一定是坚定又自信满满,就跟她刚才要寻死是一样的坚定。 心头隐隐的钝痛,他放好那张宣纸,金眸中情绪翻涌,这个傻子…… 他爱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杀她。 如果是以为自己要杀她,才会如此激烈的反抗,那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的那些剜心的话,他都可以当做没听过。 前提是,她不再抗拒他。 他变来一张托盘,把清茶和糕点放好,然后,长腿一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阿燕。”嗓音很温柔。 顾燕把脸埋在架子中的棋盘里,不搭理他。 谢芝长睫微动,掩下其中的幽光,心中忍了又忍,才堪堪忍住抱她的冲动。 “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喝杯茶润润喉,嗯?”他边说边放下托盘,又抽出她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分说地握在自己大掌中。 她使劲想要挣开他的大手,但他的力气远不是她能抵抗的,许是想到这个事实,她手指一松,没再管他,只是脑袋往棋盘里再缩了几分。 他意外的没动手掰回她的头,只是唇角绷紧了几分。 “我知道,定是我弄疼你了,你才会说那些傻话。”他放柔了语气。 顾燕就像被点了穴位,不听不动不回答。 “狐狸脱毛又骚臭,你向来爱洁,定是不喜欢,只是一时气闷,才那样说的,是吧?”他靠近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胸口,嗓音轻柔的不像话。 除却眼里的寒意之外,光听声音,还真有几分温柔好夫郎的意味。 她的睫毛在冰冷的棋盘上微微发颤,依然不应声。 他额角青筋鼓起,温柔的声音隐约有些变调,“傻瓜,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理了理她脖颈间的衣衫,不顾人的哆嗦,再度开口,“顾琴离,这个名字我想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喜欢,它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将来出生,定会很幸福。” 见人不做声,他话音一转,意味不明的道:“若是像一些人家,母亲不喜,那孩子将来多难受。不过我相信,阿燕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会是一个关爱孩子的好母亲。” 她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若是自己真有孩子,她确实会好好关爱它,毕竟她知道不被母亲喜欢的孩子会多难受。 感受到手心的触感,谢芝眸中冷意褪了些许,他又靠的近了几分,用指腹擦去她脖颈间的汗水,“至于夫妻敦伦,我知道,我有时是用力了些,别怪我了,表哥给你认错,好么?” 提起这个,她指尖颤的厉害,连脸色都变白了。 他就像没看到一样,用修长手指把她的发丝挽到耳后,“我们相伴十多年,你怎会不爱我,我明白,你说的都是气话。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吵过就好了,不准不理我了,阿燕。” 说着,他的双手移到她后腰上,但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她瞬间抖如筛糠。他轻轻地揉了揉,嗓音低哑清冽,“我们的第一晚,我看你的神色,虽未明说,但显然也是喜欢的,对吗?” 她尽力忽略腰上的感觉,唇角抿的很紧,不愿回答。 谢芝状似无奈的叹气,长睫下的眸色却有些冷冽,他低头,用鼻尖碰了一下她的耳垂,“你喜欢什么姿势,我可以去学,不要害怕。”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缓缓的灌入,“好好回想一下,你真的不舒服吗?你当时紧紧的抱着我,一直唤我,我听你的声音,也是相当愉悦的,表哥难道听错了?” “真的不愉悦吗?”最后一句话说完,她耳尖升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意,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原因。 他唇角微弯,放在她腰肢上的大手紧了一点,不过他的语气仍旧不急不缓,“表哥说你错了,不是要否定你,是怕你误入歧途。” 尾音上扬,最后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真的煞有其事,她仿佛已经迈入地狱了一般。 顾燕依旧沉默。 他指尖微抬,她身上黏腻的冷汗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衣衫料子温暖,贴在身上,说不出来的舒适,不过,她还是不言不语。 他眯了眯眼,微弯的唇角也拉下了些许,本就竭力忍耐的好脾气隐隐告罄,气氛有些凝滞,她敏锐感觉到他的变化,又往里缩了缩。 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刚才的温声细语,“你看你,气性如此大,我说上千百句,你都不愿回上一句,真是让人伤心。” “伤心”二字有些走调,似是在咬着牙。 她一声不吭,把沉默贯彻到极致。 谢芝大手指尖搭在她身后的木架子上,不轻不重的敲着,那清脆的声音仿佛敲在她脑袋上,令人心悸。 偏生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一张清俊的面庞上挂着扭曲的笑意,“不会是真的喜欢狐狸吧?嗯?” 她头皮发麻,愈发觉得他是个阴晴不定的变态,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人这样,他有些厌了唱独角戏,但想起她之前的决绝,还是忍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嗓音里含着的笑才不至于消散,“我知道,你年纪小,那只狐狸精又最会勾人,你难免被蛊惑,是人都会犯错,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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