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毅和巴赤眼爷在办公室里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振文进了办公室，冷毅招呼他：“振文兄弟，来来来，坐，喝杯茶解解酒。”冷毅拿来一个茶杯，给振文倒茶。 振文进了办公室，接着，建明建亮建伟都跟着进来了办公室，冷毅拿来茶杯，一一倒茶。 建伟说：“冷老板，孙英姐让我告诉你，她收拾完伙房，就不过来了，让我们自己喝茶。” “知道了，今晚谁值班？” “我。”建明说。 “我看你喝得不少，你回家躺躺吧，我替你。” “不用不用，一会儿打扑克，打到天亮。” 巴赤眼爷说：“打扑克？明天开工，打扑克不耽误开工啊？听老板的，喝完茶都回家睡觉！” “烟呢？”建明问，“爷，你不记事了，今天喝的收工酒，得过了年再开工。” 巴赤眼爷把旱烟荷包拿过来，递了过来：“嗯，俺忘了这码事，那就打扑克吧，打到天亮俺也不管。烟都给你准备好了，抽吧。” 建明应了一声，拿过烟丝烟纸，卷起一个圆锥体形的烟卷，把较粗一端的纸捻紧，掐断多余的烟纸，划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赞叹到：“香，就是香，巴赤眼爷的烟丝不是吹的。” 听建明说烟好抽，其他人都卷起了烟卷儿。一时间，办公室里云雾缭绕，烟气腾腾。 “二哥，靠种二亩地发不了财。听说村里准备杠果园，我想杠二亩果园，在窑场干完了就回家弄果园。今年挣得不少，我打算盖四间房，明年看看能不能娶媳妇。”建伟对建明说。 大伙儿都哈哈大笑。 “建伟，跟冷老板干，我保你不用种苹果，也能娶上媳妇！”巴赤眼爷说。 振文也说：“建伟，你也知道，咱窖场的工艺那不是吹的，那碗烧的，碟子烧的，外面都刮了一层釉子，要么色有么色，看着顺眼，用着顺手。现在在东海市数一数二，就咱窑场烧出来的东西叮当，哪一窖都能卖出去。” 建伟吐着酒气说：“这不用你说，我都看见了，我跟你好好学，明年准能烧出你说的效果来。” “冷哥说，下一步，他打算上设备，进新原料。不烧木头了，改烧煤。” 建伟对振文说：“你的话我信，上了新设备，产量能翻番。不过，我还是想说，窑该烧烧，果园该包包，两条腿走路，赚得更多，媳妇挑着样找。”大家大笑起来。 “就怕挣不着钱，苹果价这几年一直上不来。”巴赤眼爷说。 振文说：“爷，我听你的意见，一心一意烧窑。” 建伟继续说：“我还是这个意思，要是价能上来，包果园也挺好的。反正，我烧窑包果园两不误。冷哥，要不你也包果园吧，咱俩一起干，技术上巴赤眼爷指导咱俩。” 冷毅说：“我支持你，建伟，我包果园不是三亩两亩地包，想大包，最好能包一百亩。” 大伙儿都愣了。 建伟来了兴致：“行，冷哥，我这个人吧，没振文那本事，振文那嘴皮子，真能说，赶集就他最行，什么的瓷器都能卖出去！我的嘴拙，不是做买卖的料，就能烧窑，摆弄果园。” “建伟，这就对了，咱俩就搭伙包果园吧！说不定，苹果价起来了，咱们也发了财！”冷毅说。 振文接过话茬：“我听说村里过几天就杠果园，这几天大队开了好几次会，正研究呢。” 这时，建亮问巴赤眼爷：“爷，你说，咱村果园哪片好？” “哪片都不好。”巴赤眼爷说。 “都不好？”冷毅看着巴赤眼爷。 巴赤眼爷说：“集体的果树，每天能把十分的工分糊弄到手，就烧高香了，谁还舍得下力气？你没看见果树叶子吗，黄烙烙的，都饿死了，结不了好果子。” “怎么叫饿死了？”冷毅问。 “正常的树叶是墨绿墨绿的，绿得发黑，这是人力足（方言，肥力足的意思），黄烙烙的树叶，是人力不足。树的人力不足，营养供不上，结不了好果子。所以说，这片果园要是承包到个人手里，肯定比放在集体手里强，树也是好树，果也是好果。” 振文说：“爷，不对吧。往年，镇上年年年从咱村调苹果，调阳梨，果子都往外走，都到省了，到中南海了。” 巴赤眼爷说：“瘸子里挑将军，能挑出几个好果子出来。你看看过年分的苹果，那叫苹果吗，清一色的果瘤子（方言，没长成的苹果，个头小，味酸涩）。” 冷毅问：“爷，你说咱村的果树都饿死了，救过来得几年？” “最少得一年！果树落叶了，你今天杠着果园了，今年秋末冬初施上土粪，浇足越冬水，明年春天再追喂一遍，果树返青了，你再看树叶，墨绿墨绿的，这就救过来了，准能结好果儿。” 冷毅下定决心说：“这行，果园我杠定了。” 巴赤眼爷继续说：“要是杠着果园了，最好明年春天再在树底下抠深坑，埋上棒米秸子，再加些牛羊粪，过一伏，沤烂了，就是最好的农家肥，后劲足，结的果个头大，也甜。” 扛果园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前几天一直刮风。想不到，刮了三天就突然刹风了，太阳暖暖地照着。柳家庄村委大院里，闹哄哄的，挤满了想杠果园的群众。他们三个一堆，两个一簇地聚在一起议论着。有的人甚至使出了牲口买卖人的手法，两个人相互把自己的手伸进对方袖里，用手指掐着各自想要说的数目，暗地里推来倒去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小书记来了，他怎么能杠果园？” “对呀，镇上的陈书记说了，干部不能来杠果园，他怎么来了？” 这时，就有直性子的人问：“小书记，还稀得包果园挣小钱呀？” 柳道说：“包果园，就图吃个好苹果。” 直性子的人说：“镇上说了，干部不能杠果园，你走吧。” 柳道说：“俺爹是书记，俺又不是书记。陈书记没有说，书记的亲属不能杠果园。” 直性子的人说：“你是书记的儿子，就是不能杠果园。” “俺爹和我早分家了，是两户人家。” 直性子的人说：“你是小书记。”周围群众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书记是你们给的外号。”柳道也不恼，和周围的群众说说笑笑。 村委会会计室门口放着张桌子，不让人随便进去。会计室里，柳明昌等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好长一会儿，柳明昌直起腰，坐好。会计走过来，站在桌子面前，大声地咳嗽了几声，院子里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 会计又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说：“大伙儿请注意了，按照镇上陈书记的指示，今天柳家庄村开始进行果园承包。下面，我宣布一下具体的承包方法：全村三百二十亩果园，按照地块，水源条件，划成大小二十块。最大的一块地一百亩，最小的两亩。村里规定，把树龄、水浇条件、是山坡地的还是山根地，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划出一个杠杠来，由下到上，从差到好，划分出五大类来。我说一下哈，先杠最差一类地，一亩果园一年向村里交六十块钱。再呢，一年还要向村里交果儿，最低标准是每亩一年上交八十斤果儿。一会儿杠价的时候，六十块钱不用杠，杠的是果儿的斤数，谁叫桩叫的斤数高，谁就能和村委会签合同。你比如说吧，张三说一年交九十斤，李四说一年一百斤，王二麻子一下子喊到一百二十斤，再没有高这出这个数的，王三麻子就来签合同，这块果园就杠给王二麻子了。”说到这里，会计停了会儿，院子里的人都笑。 会计清清嗓子，接着说：“说到这里，再顺便提一下，才刚不是说最差的地块，一年一亩果园的标准是六十块钱、八十斤果儿吗？那么，好一等的果园，一年一亩就上交七十块钱，九十斤果儿。再好一点的，一年一亩上交八十块钱，一百斤果，一等比一等高十块钱，十斤果儿，最好的果园是一年一亩上交一百块钱，一百二十斤果儿。我再啰嗦一遍哈，说是杠价，其实是杠果儿，谁杠的斤数最大，谁就到我这里签合同，果园就是你的了。这叫杠果儿不杠价儿。” “那不把果儿杠碎了？”人群中有人喊，马上引来一阵笑声。 “杠碎了就吃个烂果儿吧。”会计笑着说，又传来一阵笑声。 会计接着说：“再说个事哈，才刚说的是杠果儿不杠价的事儿，至于五个等次的果园，哪块果园是哪个等儿，咱一个等一个等地杠，杠到哪一等了，我就把这等的果园都有哪一块儿，在哪个位置，再给大伙儿叨咕清楚。好啦，下面，就来杠最低等的块地儿！谁给的果儿斤数最多，谁就到我这儿来签合同。等等，刚才忘了说了，承包期都是十五年！好啦，先杠村东的九亩半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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