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云州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到站——云州站。请在云州站下车的旅客提前拿好行李，准备下车。由于列车中途停靠时间较短，未到站的旅客请您不要下车。谢谢合作。” 广播里话音未落，车厢里已经有乘客陆陆续续站起身来。不过片刻，车厢首尾聚集了两条队伍，且逐渐变长。随着列车缓缓停下，车门滴滴滴的声音响起，队伍长度达到了峰值，其后，开始呈现下降趋势。直到这时，宋年才缓缓收起小桌板，拿起挂在车壁上的包，侧过身对旁边的小哥说：“抱歉，麻烦让一下。”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那节车厢的人，戴着顶鸭舌帽，悠悠走在人群后。云州两个字高高挂在站台，她拍了张照，发给了她姐程冉。 这是宋年第一次来云州。以前年少时，曾在书中读过它的许多风光：“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也想过看看它的“一川烟雨，满城风絮”。而如今放眼望去，26度的云州，空气中有阳光，远方也有绿意。 程冉很快回了微信，只有五个大字，“照顾好自己”，标点符号也不带一个。程冉一贯的风格。宋年想了想，打算回一个“嗯”的表情包，刚把字打完，手机里自动出现一个小男孩乖巧点头的gif，宋年顿了，三秒后，她删除了那个“嗯”，另打了三个字：“你也是。”。 出了站宋年径直去找出租车。等找到地方，发现排着的队伍已经拐了一个弯，即将拐第二个，宋年排在最后，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顺便看了看外头道上排着的出租车数量，见它们一辆接着一辆没断过，估摸着应该不用等太久。 正打算收回视线，就看见最外侧队伍跟她反方向移动的人群里有一男一女，气质看着就与旁人不同。女的走在里侧，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黑白色斑点的针织衫外套，此时正低头看手机。旁边那男孩个子很高，也带了顶鸭舌帽，黑色，还穿了黑t黑裤，黑色的口罩，只有运动鞋是白色的，整个人看上去挺拔又稳重，他倒是没看手机，只关注外侧的出租车，手里拎着一只和他衣服一样颜色的大箱子。 随着队伍的移动，宋年和他们的距离逐渐缩短，她甚至看到了男生口罩上方，右眼角一寸之处有一颗泪痣。这六年来，对有泪痣的男生，宋年都是有滤镜的，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反正四周打量这两人的目光也不少，这两眼也不过万花丛中的花，她自认掀不起什么波澜。却没想到那男生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眼看视线要对上，宋年下意识转移目光看向别处。然后再顺势收回。 一番动作自然流畅。察觉到那人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宋年才拿出手机打算看下她即将入住的公寓离得多远。 这次她来云州，主要是盛融要在这里成立分部，人手不足，所以决定先从其他城市调派人过来打前阵，先把业务做起来。而且此次公司和云州高新区还达成了战略合作，高新区也很体面，在当地人才公寓里安排了五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刚好在一层，专门给盛融外派当地的职员住。 她刚输好公寓名字，耳边就听到一记手机铃声，随后传来说话声: “嗯。” “刚下火车。” “你说的？” “去你的。” 这话像是勾着嘴角说的，一点也不疏离。 宋年抬头瞄了一眼，又快速低下。果然，是刚才那个男生，不过听这声音颇为稳重，可能称之为男生并不可靠。 “不用，我直接回家。” “再说。” “挂了。” “嗯。” 话音刚落，旁边的女生问他：“是何烁？” “嗯。” “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沉默。 彼时他们和宋年刚好相遇，只不过两个在弯道那边，一个在弯道这边。再走两步，就擦肩而过， 宋年闻到了蓝风铃的香水味，听到了女生的话： “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还没等男生回答，她又加了句：“我下周就走，以后可能都不来了。 队伍再次移动。这次幅度有点大，宋年推着行李箱走了两三个大步，和那两人离得越来越远。 男生回答了什么她也并没有听见。 果然，人生能遇见很多的故事，但不是每个故事都能有幸听到结尾。 队伍很快排到那一男一女，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男生拖着行李走向后备厢，女生打开后座的车门，手挂在把手上等那男生。砰，后备厢合上，女生坐进车里，挪到驾驶座后面的位子，腾出靠近车门的位置，门也给男生留着。谁料想男生路过的时候顺手直接关了，径直走向副驾。 不一会儿，这个故事就被出租车带走了。 再过了十来分钟，另外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宋年面前。 ---------------------------------------------------------------------------------------------------------------------------- 宋年靠在椅背上，欣赏窗外的风景。 云州和她离开的秀城不太一样。云州的天很低，房子不高，远处明晃晃的太阳张扬地挂在那儿，没有任何摩天大楼试图攀比。等快到跨河大桥时，远方隐隐露出山峰的线条。车越走，线条越清晰；没多久就出现波光粼粼的河水，还有三两艘白色的船。对岸绿意盎然的树木排成一行迎接着远方来客；等车从交错的树枝拥护下的道路穿过，视野又开阔出另一番天地。如砥如矢的大道纵横着。 钢筋水泥的建筑间或有序地排放在漫野的绿中，山是绿的，道两旁的树是绿的，空旷的草地也是绿的，从外头吹入车里头的微风都带着绿的清新。 宋年闭上眼，听着车载音箱里放出来的歌： \"我曾身负质疑和恐惧的枷锁 走过晦暗无光的小巷 穿过孤寂幽冷的峡谷 是他一句话击碎了我的束缚 引领我去那没有悲伤和泪水的地方 我把肩负的东西放下 放在那河畔 我打算轻装前行 志气昂扬 重获自由的我 将轻装前行\" 宋年想到此刻出租车后备厢里32寸的拉杆箱，觉得自己离轻装前行还差了点意思。 车最后停在一处小区，小区门口六个明晃晃的大字：“滨江人才公寓”，名字和它的地理位置很贴合。 宋年先去找物业登记领钥匙。离开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她：“你这房间前两天已经有个姑娘住进去了。” 宋年点点头。 房卡上显示三栋，12层。宋年顺便溜达，虽说是公寓，但和小区差不多。隔个几十米就有幢新的楼，楼和楼之间穿插着小径，或是绿廊。她还路过一个喷泉，里头居然也积了不少硬币，大部分都锈迹斑斑。东北角还有一个篮球场，一个羽毛球场，一个棒球场，并排挨着。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已经有热血青年在里头打球了。 看上去是个设施非常齐全的小区，而且住的多是年轻人。 绕了一圈才发现，三栋离物业不远。她按下电梯。 不一会儿，来了别的人。那人看她推着的行李箱，打招呼道：“新来入住吗？” 宋年礼貌地点了点头。 “欢迎欢迎，我也刚来，住12层。” 他人很热情，身形微胖，带着一副眼镜，看着憨厚。 住的也是12楼，那…… “你是盛融科技的？” 那人略微愣了愣，然后惊讶，“你也是——？” 宋年点头。 “哎呦，这也太巧了，你好你好，我是刘超，北洲来的。” 说着就要腾出手来和宋年打招呼。 “你好，我从秀城来，宋年。” “原来是同事，来，箱子我帮你拿。” 宋年想说不必，不过刘超没等她说话，一把帮她把箱子拎进了电梯里。 “谢谢。” “甭客气。” 一听就是东北人的调调，也确实非常健谈。 刘超一直帮她把箱子推到1204门口，“是这儿吧？” 宋年点头。 “我住02，跟另外一个同事，有事尽管跟我们说。对了你吃橙子吗？我刚买的。来，给你拿两个。” 说着就把橙子放在了行李箱上。 “谢谢啊。” “客气了，那我先回啦。” 宋年跟他挥手告别，然后从兜里拿出刚取的房卡，还没等她放在门把手上呢，门突然自己开了。 宋年一愣。 宋年觉得自己会愣住，十之八九是因为眼前这姑娘的长相。 很是——好看。 宋年自觉见过很多美人。程冉就很美，在秀城的警队里那绝对是警花级别的人物。不过也正因为程冉是警察，所以她的美，总不由带上锋芒和凌厉。后来宋年出国念书，花花世界，靓男靓女，好看的外国人一大把，大眼睛，白皮肤，修长的身材赏心悦目，只不过美的多少带点异域的野性，不似眼前的姑娘看着温润亲和，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宋年露出淡淡的微笑，再次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宋年。” 姑娘也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口：“你好，” 宋年以为她该是要说自己名字了，谁曾想她来了句：“你好漂亮呀。” 宋年眨了眨眼：“真巧，我也想说这个。” 姑娘的脸立马红了起来。 这室友，有点可爱。宋年把行李上的两个橙子都给了她。 宋年的新室友姓苏，叫媛媛，从符州来的，看着像是大学刚毕业。小姑娘把连着阳台的大房间空着，自己住了旁边的小房间。 “床上的被子被套枕头什么的都是公寓里准备好的，衣橱里面还有衣架，上次阿姨来的时候我让她一起把卫生都搞了一遍，地板也擦过。浴室和洗手间在这边，厕纸在这儿，但浴巾牙刷得自己买。客厅、浴室和厨房是公共区域，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一次，如果不需要的话提前说一声就好。哦，对了，我们有个群，盛融来的都在里面，行政也在，方便沟通。我拉你进群?” \"哦，好，我加你。\" 宋年把手机拿出来。 媛媛的微信名很简单——yy，头像是一张海边夕阳西下的人物侧影。 “你自己？” 媛媛点头，“在厦门旅游时候照的。” “好看！” 媛媛笑嘻嘻。 刚宋年进门的时候，她正在旁边的厨房煮面，听到门口的动静，猜是新室友到了。这会儿和宋年说了半天话，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在干嘛，厨房里适时传来咕噜噜咕噜噜水蒸气顶着盖子往上冒气的声音。她赶忙跑过去，把锅盖子一掀。 “姐，你饿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宋年跟着进了厨房，厨房灶面上只有一瓶盐，一个碗，一双筷子，一包拆开的方便面，还有正烧开了的一锅水。 “冰箱里还有新买的鸡蛋和泡菜，我加点，咱们可以吃个鸡蛋面怎么样？我的拿手面。” “好啊，谢谢。” 宋年没有推辞。 “那你先收拾，好了我叫你。” 宋年把箱子拖进自己的房间，打开开始整理；箱子里最突出的颜色是黑和白，间或有几抹淡绿和浅蓝，但不多。这些大都是衣物，很快就被挂起或收进衣橱。之后是隔层，宋年拉开拉链，从里头取出自己的电脑，洗漱包，另一个更大一点的化妆包，两双鞋，一根棒球棍，几本书，还有各种充电线之类的线头。 东西都取出来之后，她把箱子收好藏在阳台上，然后打开那个化妆包，里头放的东西倒不都是化妆的，好几个口红，还有几个类似闪存驱动器或者u盘类的东西，一个小型的手电筒。宋年把东西都拿出来，想了想，取出一个口红，其他都放了进去。 门外传来声音：“宋姐，面好了，出来吃吧！” 宋年拿着口红出了房间。 餐桌上，媛媛已经摆好了面。一份用碗装着，一份直接上了锅，媛媛坐在那锅前面，锅里有个塑料叉子立着。宋年的碗上摆的却是副正经的筷子。 一看就是媛媛把碗筷让给了她。 宋年走过去，把口红放在了媛媛面前。口红是方管，金色，看着像圣罗兰的款式。 “这是？” “见面礼。” “不用不用，”媛媛把它推回来，“一见面怎么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宋年：“你要是不收，这面我都不好意思吃了。而且，这个不是真口红，没那么贵。你打开看看。” 苏媛媛依言打开，居然真不是口红，是个喷雾。 “这是？” “防狼喷雾。” “啊？！！” 谁家第一次见面，送人防狼喷雾的。 苏媛媛很惊讶，又有点好奇，毕竟这东西她只听过，还没见过。 “喷的时候不要用食指按压，喷头容易转动，用大拇指摁住，喷眼睛或者画圈喷都可以。” 宋年给她示范手势，一副对此物十分熟悉的样子。 苏媛媛纯粹好奇：“秀城的女孩子都随身携带这个？” “倒不是，这次出门家里人买的。” 媛媛懂了，就跟她妈一样。她妈知道她要来云州，怕她饿着不会照顾自己，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做好了让她打包带着。 “它是个什么原理？” “就——喷出的东西会灼烧呼吸道，让人咳嗽不止，朝眼睛喷的话一时半会儿眼睛睁不开了，可以让人暂时丧失行动力。 “我试试可以吗？” “现在？” 宋年果断摇头。正要说什么呢，苏媛媛已经朝着空气喷了一剂。 “额——手抖。” 宋年下意识屏住呼吸，从嘴缝里挤出一句，“闭眼！” 然后拉着苏媛媛后退几步。 “我眼睛” 闭晚了两秒，媛媛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妈呀。” 宋年的这些都是程冉给她精挑细选防身用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效果显着。她把门打开，让空气散一会儿，然后带着媛媛去浴室的洗手台让她拿肥皂洗手，然后往脸上浇水。 “多冲几下，千万别揉！” 她边叮嘱，自己也边开始流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总算是消停下来，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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