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格外担心羊克犯傻,头脑冲动跑回来。 基于这种担心,我即使有联系羊克的方法,我也不敢联系他。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没联系他,他却主动联系我了。 那大约是幺鸡死后的第十三天,那时候,幺鸡一案还没降温,刘彦明宋哲他们时不时被叫去公安局接受质询,即使是我,也被限制在雁州,在未结案前,不得离开。 医院下面,随时有一台警车停着,即使是夜晚,红蓝色的警灯闪烁着。 我绝对相信,那台警车里的公安的任务,就是盯着我。 只要我有一点异动,或者表现异常,就会有公安上来,同时,会联系江东,报请江东市人大,罢免我代表身份后,就会逮捕我。 基于这种处境,实话说,我有点提心吊胆的,我很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事儿。 一旦出事,把我打成涉黑团伙首脑,事情就很难办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羊克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当看见打过来的是羊克的电话时,我心呯呯呯的直跳,我撩起窗帘,看了眼楼下。 楼下医院正门口,警车安静停着,警灯闪烁,驾驶室的车窗开着,昏黄路灯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中年警察抽着烟,跟同伴闲聊着。 我有点紧张,去了洗手间,换了一张卡,给羊克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羊克的语气似乎挺轻松,开玩笑的说:“哈喽,四哥。” “你癫了?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要被你害死!” 羊克话语依旧很轻松,“莫跟我扯卵蛋,你不是代表么?这点特权没有,谁敢现场捉你?” 我有点无语,深吸口气,转换思路想一想,羊克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并且语气那么轻松,这至少说明,羊克的处境是安全的。 沉默一会,我小声问他:“你现在哪里?” “我在黔州顺安,呵呵,这边凉快啊,不像江东那边,四月份就热死了。” “你被公安捉住,打靶,进小盒子里躺着,就彻底凉快了。”对于羊克的新奇的脑回路,我实在无力吐槽,骂了一句后,问道:“那天晚上也没时间问你,你怎么跑到黔州去了?” 羊克将大半夜给摩托车加满油,然后提着枪跑去红星歌舞厅门口蹲幺鸡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羊克的叙述很平静,仿佛站在上帝视角,在说一件并不太相关的事情。 他说他骑着摩托车,一路往西走,他说那天很幸运,没有碰到公安,还说那天下午风很大,吹得他发型有点乱,还说解放大道上的一块三米多高的界碑,他在那休息了一会,撒了泡尿留作纪念。 从他平静的叙述中,我读出了那份坚决与落寞。也许,此刻电话中的轻松也是装的,通缉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那你怎么跑顺安去了?”我问。 “你还记得,去年我曾经跟你提过的一个叫沈飞的人么?” “沈飞?”我有些诧异。 羊克去年曾经跟我提过一个叫沈飞的人。 他跟沈飞,是02年年初认识的,那时候,因为在雁州当街打死鸡婆一案,小卫跑路躲灾,羊克也开枪了,也跑了。 羊克这次躲灾的时间挺长,得有大半年时间,期间换了多个地点,最开始在祁阳躲灾,后来跟人坐零担车跑去了五溪涞阳,就在涞阳,羊克认识了一个叫沈飞的人。 羊克跟沈飞认识,起源于一件很小的事儿。 那大约是羊克到涞阳县城后的一个多星期后,他用假身份,在县城租了个房子。 羊克本身也不是什么高调的人,加之身上有事儿,所以,行为处事就挺低调的,每天出门时间不多,只有吃饭的时候出去,要不晚上实在无聊了,就去楼下对面的小游戏厅里打游戏。 据羊克说,那天晚上他在游戏厅玩街机上分斗地主,玩得正高兴呢,旁边有个人突然喊了他一句,“兄弟,身上有银子吗,借点银子花花。” 羊克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牛仔裤加黑t恤,身材有点瘦,脸上长满了红痱子,看起来有点渗人的年轻人坐在他旁边的水果机旁,冲他喊话。 羊克说,他当时很诧异,因为,他此前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而且,这个年轻人借钱的语气很平淡,平淡中透着一种理直气壮。 那种平淡,就仿佛有个戴着帽子以掩饰秃头的男人走在街上,这时一个陌生人走过来,随手扒掉了秃头男人的帽子,并伸手在他滴溜溜的脑袋上摸了摸,说,“兄弟,发型不错,手感也不错。” 这无疑是一种冒犯! 与其说是借钱,倒不如说是抢劫,可这个满脸痱子的年轻人身边,并无同伴,他长得又很瘦,像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猴儿似的,这副模样,是没有半点威慑力可言的。 羊克说,他当时想发火,想一个大逼兜甩过去,但考虑到是在外地,而且身上有事儿,就忍了,就随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在2002年,不算少了。 游戏厅以未成年居多,这些小孩子,十块钱能在游戏厅玩一天。 羊克当时是拿着个长满痱子的青年当乞丐了,随手掏了一百块钱,以为能打发了,但没想到,这个跟他一样长得很提神的小伙并不满足,反而手一摊,语气随意但依旧理直气壮的说:“兜里有的,全拿出来吧,不白要你的,输了双倍还,赢了全归你。” 一边说,这个红痱子黑t恤青年指了指身前的老虎机。 或许是被黑t恤青年身上所散发的那种看空一切的镇定气魄所感染,也或许是羊克不想惹事,他犹豫了下,真的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羊克说,他当时身上只带了两百四十多块钱,全掏了出来。 黑t恤也没说半句感谢,招手叫来老板,指着羊克掏出来的钱,对老板说:“上分。” 老板对黑t恤青年似乎挺客气,“飞哥,要玩你说数就行,拿什么钱” “不欠你情,照我说的做就是。” 沈飞说,给羊克散了一支中华,抽烟的功夫,老板已经把分全部上了,水果老虎机一块钱10分,240块钱,就是2400分。 沈飞一只脚搭在老虎机上,轻弹烟灰间,将2400分全部压在大boss上,摁下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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