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渊盯着那少年的眼,「你有事求我?要我救什么人?」</p>
那少年便是花钰,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王爷,我知道您认识我姊姊,我不只一次见过你们俩在清心茶楼说话,交情一定匪浅。她昨晚不知道为什么被兵部的人抓走了,闹得满城风雨。传闻她勾结赦党四殿下,将要以间谋罪名被问斩。」</p>
朱成渊的瞳眸紧缩,厉声道:「你说清楚,兵部又不负贵问案,怎么可能随便抓人?」</p>
「千真万确,据说是兵部尚书许大人亲自带了上百人围住寒烟楼抓人的。」</p>
他骤然掀开被子要下地,突然胸前剧烈的撕痛感让他不得不疼得弯下腰,捂住伤口急促喘息。</p>
花钰看他这个样子,也愣位了,「原来……你受伤了。」</p>
「没、没事……」他咬紧牙,大声将管家叫进来,汾咐道:「备车,我有急事要去兵部一趋。」</p>
管家吓得忙拦阻,「王爷,这怎么可能?您昨天刚受了重伤,大夫不许您下地行走,嘱咐至少要休养半个月,这会怎么可能去兵部?王爷有什么急事要办,吩咐一下,我派人传信给许大人,许大人看在王爷的分上,不可能不妥善处理的。」</p>
他紧皱着眉头,「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许成义那个人向来心狠手辣,除了陛下,别人的话他未必会听得进去。你去备车,别再让我说第三遍,你知道我素来没有耐心!」</p>
他最后这一句话,虽是自齿缝中勉强挤出来的,但是每一字都强硬得不给人反驳的余地。</p>
管家不敢得罪主子,只好一边匆匆忙忙地去找府内辜养的家医同行,一边又去吩咐婢女一路上小心服侍照顾,并备了一辆最宽大舒适的马车,将他抬到车上。</p>
车子刚刚驶出王府门前的胡同,就有另一辆鹅黄缎子的马车迎面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竟然是皇帝朱成霄本人。</p>
他一眼就认出这辆豪华马车是六弟的专属马车,便叫人停车,问:「这车上的人可是你们王爷?」</p>
赶车的一见朱成霄身上的龙袍,慌得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叩首回应,「是我们王爷。」</p>
「你们王爷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么早又要去哪里?」</p>
朱成渊听到二哥的问话,自车内挑起窗市,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强笑道:「正要进宫去向陛下请安谢罪。昨天臣弟不小心中箭,让陛下受惊了,又劳陛下差遣了那么多大人来看望我,臣弟受之有愧。」</p>
朱成霄气道:「胡闹!谁要你请安谢罪来着,回去老老实实养你的伤去!朕今天心情不好,出宫散散心,正好顺路到你这里来探病,我们别站在这路上,回你府中说话。」说着,径自上了他的马车。</p>
朱成渊躺在车内,一双乌黑的眼直望着皇上,向来轻松笑容在他这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讽刺,「陛下是昨晚被哪宫的娘娘气到了,所以找臣弟讨教哄女人的方法?」</p>
「女人?」他一脸的鄙夷,「朕现在最恨这两个字。若不是因为女人,朕也不会大清早的这么晦气!」</p>
「怎么?真的有女人给陛下气受?」朱成渊嘿嘿一笑。</p>
他一边体贴地给六弟掖了掖锦缎棉被,一边恨恨地说道:「朕让你入朝帮朕做事,你推三阻四不来,可朝中还有几人可信可用?」</p>
「昨天许成义向朕禀报说抓了一个青楼女子,和老四那边有关,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夜之内就可审出口供来,双手奉上到朕的面前。朕信了他,可是大早起,你猜他给朕送来了什么?一首绝笔诗!」</p>
仿佛有个人从朱成渊身上一下子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热血,害他全身发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乾哑地从唇齿中逸出,像是从别人口中问「那女人难道死了?」</p>
「是啊,她倒是个硬骨头,竞然一句未招就吞金自杀了!许成义那个笨蛋,这么重要的人犯,竟然不知道要重兵看守,让她得以用自已的戒指自杀,现在什么口供朕也问不出来了。」</p>
说着,朱成霄气呼呼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展给他看,「你看看,她到死都没有供出幕后主使者是谁!若真是老四派来的,朕不得不服老四调教人的本事,竞让一个青楼妓女都这么刚烈!」</p>
朱成渊张大眼睛,面前那张纸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视线模糊还是怎地,一个个的字既生疏又熟悉。那张纸上斑斑驳驳,似是写诗者在落笔时流下泪水,将每一个字都渲染开灰蒙蒙的雾痕——</p>
不怨堕风尘,皆因天意寒。生死爱恨谈笑事,背人泪偷潜。</p>
心咬如秋月,魂清似尘烟。回首归途早注定,原是梦中欢。</p>
一口鲜血骤然从朱成渊口中喷出,溅到那纸上,朱成霄看了惊呼一声,回身去扶,他已经软软倒下。</p>
纸上,墨迹,泪痕,血珠,都混杂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了。</p>
朱成渊彻底病倒了。这一病,两天两夜没有醒来。</p>
持续不断的高烧将他几乎击垮,几日内王府中进进出出的都是朱成霄叫来的太医。</p>
病中的朱成渊并非丧失了全部的神志,他依稀能听到有人在他床边轻叹,「王爷此病极为凶险,只怕是凶多吉少。」</p>
凶多吉少……他现在最恨的世间二字就是「吉凶」。那个小小的陀螺,为他算出了多少步的好棋,却不曾算出那个女人的结局。</p>
那一晚,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满是惊喜、满是哀容地对他说出告白时,他算到的结果,依然是大吉大利。他误以为所谓的大吉是指他的人生顺遂,却不知这陀螺只算命,不算情。只算持有人的命,而持有人心中所爱之人的祸福吉凶,一概与它无关。</p>
多么势利而愚蠢的陀螺,就如同这世间的人一样,而只为对自己有好处的人效力。不,愚蠢的人是他,妄想以一个陀螺就能掌控命运轨迹,结果从无失算的结果其实是一败涂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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