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见到暗夜,是在洛阳的落梅轩。</p>
那个时候,重伤的暗夜几乎已断了气息,看着暗夜身边那名伤心哭泣的女子,他想起了情儿。</p>
如果情儿还活着,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这样为他而伤心欲绝,为他而痛哭?也许不会了吧?就算此刻在黄泉,情儿也必是恨他的,刻骨铭心地恨着……</p>
暗夜终于活了下来。他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救回了暗夜的性命。</p>
终究是他欠暗夜的太多太多,让暗夜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是他唯一可以为暗夜做的。</p>
至少,让他这一身邪魅杀人的武功救到了一条性命;至少,那些曾经因他而双手染上血腥的人,有一个人可以得到幸福了……这就足够了吧?</p>
这里是凤家庄。</p>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十年前般清新雅致,什么也没有移动过,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曾经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却早已变了,变得面目全非。</p>
案几上的香炉散发着袅袅轻烟,淡淡的香味在悄然弥漫着,也让那些曾经深埋在心底的回忆一分分地清晰浮现。</p>
这是一种可以安神的香料——叫凝神香。十年前,大哥凤彦民每晚都要为他点上这种香料,看着他安然入睡才安心离去。</p>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p>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十年前,他不辞而别,离开了凤家庄,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还可再度回到这里。</p>
他守住一个人十年,却也因此舍弃了另一些人——那些爱他、惜他的亲人。</p>
这一生,他真的对不起太多太多的人。昭宣说,有些债必须要由他自己来偿还,但他又有多少时间可以偿还欠下的一切呢?</p>
指间满满都是冰冷之意,即使是在燃起暖炉的房间里,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p>
他是个医者。他很清楚,当一个人支撑到极限的时候,除了冷,已经没有其他感觉了。</p>
门外忽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他轻咳了两声,敛去了眉宇间的倦意。</p>
“进来。”</p>
门开了,走进来的,除了白昭宣,还有另一名丰神俊朗的年纪男子。他的年轻虽然看起来并不大,但他眉宇间却藏着一份远超过年龄的狡诈和算计。</p>
他叫凤筠豪,是大哥凤彦民的儿子。</p>
十年前离开凤家庄的时候,筠豪也只有十三四岁吧?当年还是个孩子的他,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就连凤家庄也管理得井井有条。</p>
他们虽属叔侄辈,但名字里却都有一个“筠”字。他很清楚,在大哥凤彦民的心里,他这个弟弟也许更像是亲子。他是大哥一手抚养成人的,大哥几乎将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但他,却狠狠地伤了大哥的心。</p>
心口蓦地涌上一阵绞痛,他不由伸手轻扣住了胸口,微合起双目。</p>
“老大。”白昭宣面色一变,掠至床前,一脸焦急之色。</p>
凤筠豪却是二话不说,伸手把上了他的脉搏。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凤筠舒的口中。</p>
“二叔,现在你内力全失,心脉俱伤,最忌伤心劳累,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想。”</p>
凤筠舒缓缓睁开了眼,也许是刚才凤筠豪那颗药丸产生了效果,原本苍白的脸色已微现出了一丝红润。</p>
“筠豪,你爹呢?”他已经回来这么久了,却都没见到大哥。大哥是伤透了心,不愿意见他吗?</p>
“二叔想见我爹?”凤筠豪看着他,竟是一脸的淡漠。</p>
白昭宣看着凤筠豪脸上的神色,不由微蹙了蹙眉,正欲开口,却被凤筠豪抢先了一步,冷冷地道:“爹不会见你。”</p>
凤筠舒眼底微微一黯。</p>
“筠豪——”白昭宣二度开口,但还是被无情地拦了下来。</p>
“其实爹并不是不想见你。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关了起来,并责令所有的人不准给他送水送饭。”凤筠豪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凤筠舒,“二叔,你应该很清楚,爹这是自己在责罚自己。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二弟,对不起凤家列祖列宗。”</p>
眼看凤筠舒脸色又惨白了一分,白昭宣三度爆发。</p>
“凤筠豪,你——”</p>
可惜,话头再度被拦截。</p>
“二叔,若真想见爹,也许我还有个办法可以逼爹出关,但二叔必须先与我做一个交易。”凤筠豪话语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二叔可愿意?”</p>
凤筠舒还未回答,白昭宣已再也按捺不住,拉了凤筠豪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叱道:“奸商,你还有没有人性?他是你二叔,你不仅拿话刺激他,竟还在这时候趁火打劫吗?”</p>
凤筠豪淡淡看了白昭宣一眼,不答反问:“铁公鸡,你说病人与大夫之间,应该听谁的?”</p>
白昭宣怔了怔,但依旧老实回答:“当然是听大夫的。”</p>
“你知道就好。”凤筠豪剑眉一挑,唇边似笑非笑,“现在这间房里,没有叔侄,只有病人与大夫,所以,一切由我说了算。”</p>
“你——”白昭宣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塞,只能恨恨瞪了凤筠豪一眼,悻悻然放开了他的衣袖。</p>
凤筠豪复又走到床前,含笑看着凤筠舒,“二叔还没回答我,是否愿意与筠豪做这笔交易?”</p>
凤筠舒抬头看了凤筠豪一眼,淡淡地问:“你想与我做什么交易?”</p>
凤筠豪眼底异芒一闪,“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与我爹打了个赌,我自认为,我的医术高于二叔,但我爹不信。”</p>
凤筠舒沉默,静静等着凤筠豪说下去。</p>
“所以,我便与爹打赌。若是十天之内,我让二叔身体大好,并且能下床走动,我爹便出关,为我办三件事;若是十天之内,我不能让二叔下床,我爹就继续把自己关十天,直到饿死为止。”</p>
凤筠豪说得淡漠,白昭宣却早已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眸。</p>
这……这究竟是怎样一对奇怪的父子?</p>
无论是输是赢,这明显都是凤彦民吃亏啊!</p>
原来这个奸商不仅没人性,根本就是只魔鬼,万一十天之内治不好老大,凤老庄主不就要活活饿死自己吗?</p>
真不知道该说这只奸商是太过自信了,还是太过骄傲了?</p>
凤筠豪含笑盯着凤筠舒依旧平静的脸庞,“二叔,你应该很清楚爹的个性,他若是倔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头。”</p>
凤筠舒掩唇轻咳了咳,语气有些疲倦:“你是想我配合你,养好身体,好让你赢了这场赌约,是吗?”</p>
“二叔不愧是聪明人。”凤筠豪微笑着点头,“若是二叔帮我赢了这场赌约,我可以让我爹来见你,反正他要为我办三件事,其中一件分给二叔,我自是十分愿意。”</p>
白昭宣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索性走到门外透气。</p>
这只奸商分明是把人家设计了,还说得好像自己是活菩萨一般。无论如何老大都要答应吧?若是不好好养伤,可能就要搭上自己亲生大哥的一条性命了。</p>
身后忽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昭宣头也没回,只是冷哼了一声,“奸商,你果然名副其实啊。”</p>
凤筠豪轻轻为凤筠舒关好房门,才走到白昭宣身边,笑问:“怎么,你觉得我这个交易做得不好?”</p>
白昭宣又哼了一声。</p>
他很清楚,其实凤筠豪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为了让老大安心养伤,只是用的这个方法让他不敢苟同。</p>
“奸商,万一你治不好老大,你爹真的要再关自己十天吗?”</p>
凤筠豪剑眉一挑,没有回应,唇角的笑容高深莫测。</p>
白昭宣看了那抹笑容一眼,决定放弃追问,他始终觉得这只奸商会挖陷阱给他跳,他还是明哲保身的好。</p>
原本呆在奸商身边就已经很危险了,更何况现在这可是在凤家庄啊!</p>
也许,整个凤家庄遍地都是雷吧?一不小心踩上去,可就粉身碎骨了。</p>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p>
冰冷的黑暗里,她看见那一袭白衣剑舞如风,将她此生唯一的希望给毁了,彻底地粉碎毁灭。</p>
她就这样呆呆地僵立在那里,看着漫天纸屑飞舞,不能动,不能言,似乎就连灵魂也被牢牢束缚住了……为什么……为什么她到了黄泉地狱竟还如此清晰地记着这一刻?</p>
她应该喝下孟婆汤,忘记那令她心碎的一刻。</p>
因为她不能恨,不能恨那名为她毁了一生的男子。</p>
她欠了他太多,在她还未还清之前,又怎可以恨?</p>
缓缓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娇俏明亮的脸庞,特别是那双秋眸,就好似寒潭能映出人的心。</p>
原来……她竟没有下地狱吗?</p>
还说是,她甚至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p>
自嘲一笑,她缓缓闭上了眼。</p>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睡了。”女子有着一副很好听的嗓音,就像一汪清泉暖暖地流入人的心田,“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救回你,不要枉费我一翻心血啊。”</p>
她再度睁开了眼,目光却是没有焦距。</p>
“你又何必救一个死人?”</p>
“因为我喜欢救死人啊。”女子忽地挑眉一笑,眉眼间露出了几丝狡黠之色,与刚才的温和恬静判若两人,“或者说,我喜欢拿死人当试验品,玩起死回生的游戏。而你——现在就是我的试验品之一。”</p>
她笑了笑,脸上竟没太多惊讶之色。 此时此刻,对她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不是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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