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再起驱逐室女殿辛洛王妃之声,喊得最凶的就是杨轩和桓杨。这一次,君王复利没有顶住,也担心疫病扩大,命室女殿所有人离宫。圣旨在剑洪手上,星宿也不敢抗旨。他让谢冲先去瞧了殿内的辛洛和碧儿,之后又看了殿外的宫人。邓汉炎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忘记了,江波殿还有一个会用毒的谢冲,而且谢冲来自西南,西南境内有即翼山,即翼山上产毒蝎和毒虫,这些毒虫也经常出没,若是没点御毒之力,都不能在西南生存。谢家有家奴就是研制蛊毒,经年出入即翼山,将蛊毒练得出神入化。邓汉炎说听炽烨说,水委毒就来自黑肥尾蝎,进入体内便可凝固掉体内的血液,且无解,让人闻风丧胆。 “怎么样?”星宿温和地声音中带着焦急。 “不是疫病,是毒。”谢冲很肯定冲着太傅星宿点了点头。 “能知道是什么毒吗?”确定是毒后,星宿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总算落地,至少有谢冲在,可以保证辛洛性命无忧。 谢冲起身走去井边舀了一碗水,他凑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是斑蝥,即翼山上也有这种昆虫,胸腹部乌黑色,胸部有足三对,有特殊的臭气。有大毒,碰之就能引起皮肤发红、起泡。” “可有解?” “有解,用黄连、甘草和黑豆煎汤频服,五日左右差不多才能解清。” “你马上去御医坊,按方子来煎一服,让所有人都先服之,我去见大王。” 看着星宿和谢冲一阵嘀咕,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急急忙忙走了,邓汉炎也顾不上这么多,他只想赶紧出宫。室女殿正忙得热火朝天,宫人们已收拾妥当,王妃辛洛也已经被扶上了轿子。 “起轿。”邓汉炎一声令下,宫人们都跟在轿子后面,带着一身的虚弱和疲惫走向参宿门。 队伍中的咳嗽声此起彼伏,铃儿坐在轿子里,仿佛又回到了西南狮岗城,那里有她的家,她的爹娘都还在,娘亲会教她识字、做女红,每次爹爹回来,总会将她举过头顶,抛向空中又接住她,她咯咯地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着……还有碧瑶,那个时候,辛彦之还是一介书生,并不是北冕国的嫡王子。狮岗城十六年,她有过温暖的家,她亦无忧地生活过六年,之后的十年,虽然风餐露宿,但她亦长成了今天的模样。她明明进了宫,离君王复利那么近,可她却偏偏要逃跑?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辛彦之吗?铃儿脑海里跳出辛彦之的样子,一副书生气,有着狮岗城呆头呆脑的样子,他偶尔会笑,笑起来亦温暖、和煦。 缘熠在宝泽殿听说铃儿被驱逐离宫的消息,他顾不上体统,从宝泽殿一路跑向参宿门。参宿门前已经被剑洪带禁卫军把守着,任何人都过不去,看着铃儿的轿子走过来。缘熠在后面大喊了两声辛洛的名字。 “辛洛,辛洛……” 虽然不是她的名字,但声音熟悉,铃儿拉开轿帘,看到了缘熠,她脑海中有个声音:他是复利的儿子。 “五殿下。”铃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他与辛彦之一样,亦是君王复利的儿子,这个曾经在南郊救过她性命的人,他就在她的对面,距离却像隔着山水,怎么也跨不过去。 缘熠看到她张开的嘴巴,脸上有浅浅的笑意,眉目里却带着晶莹泪光,她的脸,端庄温婉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刚烈。看着看着,缘熠脸上挂上了两行泪,以前,他想过很多次,送她出北落狮门,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这一走,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方才夏训在宝泽殿拦着他。 “殿下,你不能去,那可是嫡王妃。”夏训死死抱着缘熠的脚。 缘熠心中火气升腾着,他飞起一脚将夏训踹出足足有一丈的距离。“你以为室女殿的疫病真的存在吗,只不过是对辛洛动手的一个幌子,她是最无辜的那个人,王城内不会因为她不懂、她无辜就对她网开一面,她可能睡着觉就死去了。”在北冕城堡,他见过太多的血腥,铃儿在奉国寺时,都有人闯入想杀她,能在虎贲守卫下杀人的,都是身边之人。铃儿在奉国寺的消息没有被传开时,缘熠只来过一次奉国寺寺,听到奉国寺的名字也不足五次,每一次听到,他没有以前自在了,他的心都会紧张一下。 院子里进来了九御靖康。“五殿下,请回吧。”靖康是奉庄贤娘娘的命令来看住缘熠的。 庄贤娘娘在宝墨殿听到缘熠去了室女殿,宝墨殿仿佛招来了台风,所见的东西顷刻间粉身碎骨。砸的砸,摔的摔。她恨不能将辛洛用牙齿咬碎。 “辛勖之女……”庄贤娘娘不断地重复着,最后竟仰天大笑起来。“辛洛,本宫看你还能活多久。”若说以前,她容不下辛洛是因为缘遥,此刻她再也容不下辛洛是因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缘熠。除辛洛,早已成了她在后宫中的头等大事。庄贤娘娘笑完之后手都在发抖。 “让开。”缘熠怒视着挡在他前面的靖康。 “小人奉娘娘之命,殿下就算你杀了小人,小人也不能让你去。”靖康一抬手,身后的侍卫将宝泽殿的院门都围住了。 缘熠抬手一记掌力推向靖康,这一掌伤到了靖康的经脉,若缘熠内功再深厚些,这一掌就能靖康心脉俱乱,七窍流血而死。靖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想再去追赶时,被缘熠一抬脚踹到了树干上。他一只手轻松地将靖康整个人提离地面。 “听好了,今日谁敢拦我,我一个都不留。”缘熠用力瞪着她身后的侍卫,恨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 邓汉炎帮她把轿帘放下,担心她着凉,此刻他只想快点到北落狮门,只要出了北落狮门,铃儿就能安然离宫了。因为着急,邓汉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站在北落狮门等着侍卫放行,他走上前,跟侍卫说了几句话后,侍卫大手一挥让他们先出宫门。 “邓将军留步。”星宿来到北落狮门时,邓汉炎刚刚出宫门口。 邓汉炎听到了,而且听清了,是太傅星宿的声音。这简单的五个字让邓汉炎和铃儿对望了一眼,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 “药粉烧完了吗?”邓汉炎转身看着身后走来的太傅星宿,星宿领着君王复利的口谕,急匆匆地出了武仙宫。脚底生风地经过毕宿门,此刻邓汉炎看着都惊叹他走路带风的步伐。邓汉炎低声问着身边的碧瑶。 “已经烧完了。” 铃儿打开轿帘,看向邓汉炎,她眉头皱起。“是太傅吗?” “正是,娘娘。”邓汉炎转身挡在轿子前,他抬头看了看城门的守卫,加城楼上一共十人,他用拇指推了一下剑。 “邓将军,活着才有机会。”铃儿对着邓汉炎摇了摇头,虽然她比邓汉炎还要不甘心,但她知道邓汉炎一动剑意味着什么。那是他身后的邓家上百条性命,还有她身边的碧瑶。 邓汉炎想起铃儿的笑,有邓将军在,我信我会没事。他重重地闭上眼睛,狠狠咬了一下牙齿,仿佛在心中在下决心,张开眼后他毅然走上前,去迎接太傅星宿。 “太傅大人。” 让室女殿人心大乱的疫病不见了,但殿内还是死气沉沉。天色已暗,看着夜空,两行清泪流下来,邓汉炎看到铃儿的眼泪,挂在脸上,亮晶晶的。看得邓汉炎的心揪了一下。他护了她快两个月的时间,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不曾离开她十米之远,君臣之谊变成了友情。人可以理智,可以理性,可以克制,却往往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王妃娘娘……” “我知道,不用说了。”铃儿没有让邓汉炎说下去。 “王妃娘娘不必为今日之事伤心,来日方长,顾好自己才是根本。”邓汉炎站在铃儿身后,他离她有五步之遥,铃儿停住了脚步。 “不要转身,继续往前走。”邓汉炎提醒她,连铃儿都能想到后宫之人看不过眼室女殿,这路上说不定有多少双这样的眼睛,若要保护铃儿,就要守住君臣的底线,让她免受流言蜚语的中伤。 邓汉炎的话让铃儿的心更痛了,怕是一辈子都要困在这北冕城堡了。她按邓汉炎的意思,拾起步子继续走,她走的很慢,全身都觉得累。 “今日大王下令离宫,之后又收回成命,是因太傅还是缘遥王子?”铃儿问邓汉炎,拖着病体站在殿外,她表情没有起伏。 “江波殿的谢冲是大殿下的护卫武士,来自西南,擅用毒,今日御医坊查实,是有人投毒,斑蝥毒,御医坊也已经拿到解毒的方子。”计划泡汤了,邓汉炎跟铃儿一样失望。 “原来与我一样,也来自西南。”想到西南,铃儿心底有一瞬间的难过。“怕是回不去了!” “王妃娘娘来自西南?”邓汉炎抬头看着他,他知道她的名字:铃儿。 “西南狮岗城。”铃儿第一次感觉,狮岗城离得那么远,狮岗城的事儿仿佛很久远。 邓汉炎的回忆跳回到从西南狮岗城回京的前两日。他在永宁大街被人偷了银袋,却意外地看到了伊莲的龙龟玉石。那是一身灰色布衣,衣衫褴褛,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分不出是男是女,唯有脖子上那根鲜红的丝绳引人注目,龙龟玉石在他胸前晃动两下后消失了,但他肯定,不会是邓伊莲。他一个人寻遍了永宁大街都没有找到龙龟玉石。就在回京当日,他仍然不死心,派出监察司的所有人,四处在找龙龟玉石。那龙龟玉石对他而言,意味着邓家的伊莲……在北冕国,除了缘遥王子,只有邓伊莲有龙龟玉石。 “娘娘的龙龟玉石是从何处得来的?”邓汉炎壮着胆子问。 “捡来的。”铃儿的头侧向一边,因为中毒,她很虚弱,似乎不愿意再说话。 “可是在狮岗城?”邓汉炎张大眼睛问道,他让成宜找遍了都城所有的青楼,却忘记了,龙龟玉石最早是在狮岗城出现的。 “正是。” “是在狮岗城哪里?”邓汉炎追问着。 “邓将军怎么了?”铃儿看着邓汉炎,他神色紧张。 “下臣失礼了。”邓汉炎重新回到君臣位置上,自知失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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