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端州的船是启程了,但船上并没有靖安君。 辛彦之在白港下船后,就再也没有登船。他想着杀回宫中。辛彦之对朝堂之事的应变能力在剩下的四个兄弟和一个堂兄中,首屈一指。虽然缘遥承继太子之位的路上,他没有发挥出他在这个影子应有价值,那是因为他心不在北冕之堡,反而一心想从北冕城堡带走铃儿。 想到他的处境,辛彦之一筹莫展,他叔父与缘遥一起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身边还有会用毒的谢冲,他不得不防。又没兵没权,京城到处是缘稹安插的棋子,可他有一个缘礼和缘稹不能比的优势,那就是他依旧是北冕国的嫡子,可以优先利用名分这张牌,他只要轻轻将都城这碗水搅浑,他都有机会以“勤王、救驾”的名义进京。 辛彦之夺权,终究还是因为铃儿,所以,他必须、也一定要顺路捎上炽烨,不从炽烨手上先夺回铃儿,以后都会成为他的牵绊。让铃儿去西南议亲时,辛彦之就明白了缘稹的策略,缘稹就是想借机挑起缘遥和炽烨相争,不折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既然是缘稹希望的,他便要不遗余力地促成。不仅要与西南撕破脸,还要借这次撕破脸,彻底灭了西南,他才能最终拿到王位,横在他与缘稹之间的强敌就是炽烨。辛彦之从来没有把缘稹放在眼里过,了。 炽烨是这步棋的关键,辛彦之与炽烨接触不多,只有江波殿喝过一次酒,那个时候,他是把他当作大舅哥接待的,如今要翻脸,他有些摸不准炽烨的脾气。都说炽烨是变色龙,老谋深算定不在已故信安君之下。这步棋,辛彦之走的煞费苦心,只有信安君反,他才有“勤王”的名义。 辛彦之为什么没有篡掇永安君缘礼呢?是因为地理位置。若缘礼借着他炒起的由头,当真起兵造反了,他在京城,离缘稹最近,这是他的优势,直接杀了缘稹,朝堂的威严就彻底不在了。 选炽烨,恰恰是因为中间隔着永安君,炽烨要除缘稹,必须先除永安君,永安君能帮他抵挡一下炽烨,不至于让他腹背受敌,二来,他将永安君当成了手中的刀,江波殿与永安王府也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如今要携联手,辛彦之还是不想牵着带有水月鲜血的手。但眼下,他仍然要向缘礼卑躬屈膝地求和。 永安君能被留在京城没去封地,一方面是王衍在背后助他,一方面是缘稹的自信,永安君自打出生就体弱,缘稹不相信他有谋反的能力,将他留在京城,实则也是盯死了他。在众兄弟之中,缘稹现在最防的无疑是兵强马壮的信安君,若缘礼去了封地,他反而还担心二人暗中勾结。缘稹做梦也没有想到,辛彦之在背后挖了他的墙角。 辛彦之策略的第一步是,借刀杀人。即联合永安君缘礼,如今,还守在京城的宗室只有永安君,要想进京,除了天时,还要有地利和人和,天时他已经制造出了,地利便是缘礼,人和是缘稹给他的。 缘稹一听到西南要反的消息时,坐在武仙宫,都感觉屁股着了火。如今的北冕国,王权暗弱,前脚刚议和,后脚又被西南欺负到头顶上了,朝堂主战的声音也一浪高过一浪,缘稹也心情澎湃,他将剑洪手上的兵权悉数收回,给了主战派桓杨的长子桓安。 桓安能拿到北冕国外军的兵权,多亏桓杨的死,桓杨身为三公太师,莫名其妙死在火中,就算不用脑想,也都知道是朝堂仇杀,缘稹为安抚桓家,也让廷尉司介入了调查,一堆白灰,查了也是白查,桓家也只能认栽。 缘稹在这个时间调整军中要职,看似是稳固北冕国的江山,实则破了军中不成文的“规矩”。桓杨的长子领左卫军和右卫军兵权,这个调整,辛彦之甚至觉得缘稹在拿外军当儿戏。大敌当前,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况且,桓安与冯志都没有领过兵,外军是北冕国军事的中坚力量,也是北冕国军队的基础,架空剑洪,势必打破外军内部的长治久安。 辛彦之猜的没错,桓安上任,并没有将精力放在整顿军备上,而是像桓杨一样,热心权力,为了控制外军,桓安在左卫军和右卫军的军中大肆安插亲信,外军还没等到上阵杀敌,已经自乱阵角,军中人心惶惶,高官担心自己的职务,职务低的则关心自己的性命,毕竟,打仗需要他们来打。 辛彦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留在白港。外军换帅,兵权不在他的剑术师父剑洪手上,对辛彦之既有威胁,也是机会。但利大于弊,桓安的安排,会打破军中的平衡,已经成形的制度和各种“规则”都被打破了,会损害到许多贵族武官的利益。这对辛彦之来说,就是收复外军的机会,作为远离外军四年的前主帅,缘遥在军中定有一些私人交情,只要他振臂一呼,或多或少都能赢得一批追随者。 离开都城的第二日,辛彦之派毕月给缘礼送了一封信。辛彦之跟缘遥不同,他可以不顾忌面子,一封信洋洋洒洒下来,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先是回顾列祖开国的艰辛,将死去的缘祁也一并挖了出来,肯定了缘祁骁骑军的功绩,重点还是要赞扬缘礼,借谴责缘稹和炽烨的罪过,来突出缘礼的忠心,又动之以兄弟情,劝他顾念北冕国大局和哀哀生民,不要再给动荡不安的北冕国添祸乱。 全篇重中之重是在信的后面,辛彦之以缘遥的口气,表达了自己远离朝堂四年,对朝堂不熟悉,觉得众兄弟之中,缘礼最有名望,只有缘礼配得上王位。一封信下来,对缘礼吹嘘的天花乱坠,仿佛缘礼当不了王,北冕国的百姓都应该遭天遣,说得缘礼也信以为真了。 缘礼本就对王位一直有垂诞之心,被辛彦之这样一说,更是生出了贪念。一遍遍地读着辛彦之的来信,读久了,缘遥的样子都现在纸上,书信言辞恳切,臣服之心溢于言表。王衍一次次的劝阻,缘礼都当成了耳旁风。 “大君大人,靖安君大人不能与之为谋,江波殿与永安王府还欠着水月一命。”王衍只好拿死去的水月来提醒缘礼。 王衍一提,缘礼头脑的温度快速降了下来,缘礼本就不是个决断之人,他还被权力诱惑着,诱惑力实在太大,他的心在左右摇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只是一介武士的性命。”缘礼既开导王衍,也在安慰自己。 “怕是大君大人轻视了靖安君,靖安君性情寡淡,但对待自己人,既护内又不讲道理,决非肯吃亏的性格,之前的行刺,不是死去了信陵君才平息了风波。”王衍的年纪不是白长的,对江波殿的这位主子,他眼光犀利又公正。 “就算靖安君会秋后算账,那时,天下都是本王的了,还怕他靖安君吗?”缘礼一副君临天下的口吻,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北冕国现在有王,大君大人当王是谋反,靖安君当王也是谋反,为何靖安君会将王位让给大君大人来坐?”这个问题提的毒辣,将缘礼的头疼脑热都冲走了。 “现在还在京城的王子,就只有本王一人,他靖安君要想进京,必须通过永安王府的接应,否则,不奉诏进京就是谋反,他哪里还有额外的力气来争王位?”在缘礼看来,缘遥已经自顾不暇了,他进京的多半原因是他不满意封地。 “话虽这样说,若是京中乱了,靖安君还是有着嫡子的正统和名声。”两朝老臣的王衍,虽然不是嫡子承继了王家的爵位,但他还是满嘴名分与正统。 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缘礼才发现,嫡子是最没用的,如今王位上坐着他的六弟,一出生就平凡成一个路人一样的人。 “嫡庶又有何意义?”缘礼笑了,就算是眼前的永昌侯也不是嫡长子。“要想笑到最后,便各凭手段。”权欲熏心的缘礼已经动了心,被辛彦之一封洋洋洒洒的信视为国家栋梁的缘礼非得蹚入这股浑水了。 “大君大人,下臣以为,此时不要涉入乱局。”王衍将这句话慢慢送出口,像送一根救命稻草给缘礼一样,他看得明白,这是缘礼最后的机会,他若能抓住自己的手,他便得救了。 “太宰多虑了,本王若这个时间不争,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争了。” 站在缘礼的立场上来看,机会确实来之不易,身在乱局之中,他早已被假像迷了双眼,任凭王衍苦口婆心地相劝,缘礼已经不撞南墙不回头,一向明哲保身,又好见风使舵的王衍有意转换风向,他在寻找着下一个能共谋大事的主子,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好缘稹,这也是这么多日,他还一直跟在缘礼身后当谋士的原因。 与缘礼联手成功后,辛彦之又得到了地利这一优势,入城只是时机问题。他接下来就是加快炽烨造反。 辛彦之对谢冲说,这叫请君入瓮。 辛彦之引炽烨进京,是为了换回铃儿。对炽烨,既不能下手太重,也不能太轻,打狠了,万一炽烨在入京途中死了,那西南造反的大旗就会被其他人接过,到时,局面就会不可控,更保障不了铃儿的性命。若是打轻了,他进京后,京城的形势控制不了,天下自然就变成了信安君的天下,两代信安君,皆有这份心,被王权压制下的不臣之心,一旦被点燃,会释放出无穷的威力,足以摧毁缘稹的王位。最理想的是让炽烨顺利进京,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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