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侧过身子,手臂抵在桌上,神色带着几分癫狂和炙热,圆得仿佛一枚铜钱似的眼睛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恰恰相反,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p>
“我自己吃着,我能不知道吗?”</p>
“这美人骨就是神仙方,这是杨妃身前修来的福分,眼下她走了,这福分合该叫我们受一些恩惠,反正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何必当真做百年枯骨呢?”</p>
张峒道嗓子里一阵一阵发酸,他紧紧抓着拳头,才能止住嗓子里那呕吐的欲望,他的所有犹豫和唏嘘此刻已经彻底化为荒唐和愤怒:“……那梨香呢?”</p>
“梨香是个忠厚人,伺候人很是顺心,本宫本来不打算杀了她的。”</p>
“那为什么,为什么……”</p>
“因为她太向着你了,这不好。”张皇后笑了笑,颇为惋惜地上下打量一番张峒道,“你若是跟本宫一条心,那么倒也不那么要紧。可惜你不是……可惜你不是啊。”</p>
“本宫未尝不理解梨香,好一个顶天立地地大英雄,器宇轩昂丰神俊逸,品性又是一等一好,有古之君子的风范。”</p>
“梨香心悦你半点不奇怪。”</p>
“但是她心里随着你跑了,和本宫不是一条心,那就不行了。”</p>
张峒道面前的汤碗里冒着一层一层白气,带着潮湿的水汽往上飞,白色的烟雾越往上攀登越淡,最后无声无息揉进了透明的空气之中。</p>
“梨香,一直在皇后娘娘您身边,她那晚还劝我要多体谅您。我还为此很是不满,总觉得她仿佛有些世故,您怎么能觉得她会违背您的意思呢?”</p>
张峒道眼角掉了两行眼泪,砸在汤碗里面,溅起白色的水纹。</p>
却不想皇后笑了笑,垂着眼分外不屑地摇摇头:“她是什么角色?也想在你我之间相互讨好,我看她从来不满足那个什么妾室,心里盯着正妻位置不知多久了。这样摆不正自己的奴才,早晚要惹出事情,还不如早早处理了。”</p>
张峒道说不出话,似乎所有话此刻都失去了意义,他垂下头,像是等待受刑的将死之人一样埋着一张灰白的脸——他觉得一切为时尚未晚,他觉得无论如何总归会迷途知返,哪怕他自己因为天子一怒见不到了,事情总会变好的。</p>
但是他此刻才猛然察觉,一切都是变不了的,他的性命轻飘飘的同那些性命一样,一声怒叱,一丝猜忌,就能化为割肉的绳索勒在他的脖颈上。</p>
叫他死得毫无价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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