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稔着田间遗落的稻穗，自顾自地说：“每逢灾年，北地的胡人缺少食粮，便要南下劫掠。若遇上丰年，趁着秋高马肥，厉兵秣马，便又有余力向外开疆拓土。”</p>
“从前，我跟随陆延生南下平叛，北上戍边。曾见过有下位者苦苦求生，有上位者对求生之人紧闭城门，有世家趁乱谋取利益，也有人为求平乱治世之法走遍了大半河山。”</p>
“在那些只求一己之私的权贵面前，陆延生算得上是个无可挑剔的人。”</p>
田野的风挟着稻谷的尘埃，磨砺着她惆怅的眉眼，淩乱了发丝，平添几分沧桑。</p>
“所以，你想跟随他走的，对吗？”他问。</p>
岁宁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可惜，未来能做得了陆氏的主的，是陆灵远，而不是他。”</p>
噢，原来自己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p>
宋聿说不上生气，毕竟如今谈论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她的不甘与野心。</p>
可惜，凭宋氏当下的基业，以他如今的能力，还不足以涵盖她的野心。</p>
“多思费神，想这麽多做什麽？”</p>
岁宁只是笑笑，“是啊，再说下去，公子又该说我蚍蜉撼树了。”</p>
宋聿心中直呼冤枉，忙解释说：“我何时说你是蚍蜉？只不过如今限于时局，只得茍存。你不会一直处于这般境地，就像——不会一直困在常青院里。”</p>
他又说，“宋氏声名不显之时，也曾在王氏的庇护下，分些残羹茍存。躲藏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求活，没什麽好丢人的。并非世间所有人都是强者，也会留给弱者一席之地。”</p>
岁宁又道：“宋氏既要退避三舍，何苦留下我这个麻烦？届时，不论是陆氏，还是我的仇家，想要对付你，也算是师出有名了。”</p>
宋聿默默听她说着，此刻掌心灼热，她那不安分的手不知是什麽时候攀上他手腕的。</p>
他说，“无他，只因我有私心。”</p>
缄默良久后道出的几个字，是他的晦涩难明，是在家族利益与政治考量面前，他留有的一颗私心。</p>
她似笑非笑，指尖轻轻一点，落在他的心口处，“那公子可要记得，将这颗私心藏好了。”</p>
风雨欲来，战乱无休。敢较世道，逆势泊舟。</p>
谁都有可能逼你将这颗私心舍去。</p>
宋聿知她并不含蓄，若非在他面前有所收敛，还不知要孟浪到何种地步。</p>
太阳已经彻彻底底落到山的另一头去了，余晖也渐渐淡去，夜幕将临。</p>
那流连田地忘返的女子才沿着江岸的苇丛，缓缓归矣。</p>
这个时辰了，前院的等竟还亮着，姜府的门前停着辆马车，是自宋氏而来。</p>
岁宁与宋聿一前一后进了院门，由影壁之后步出个人影。</p>
“长兄，阿母来了。”宋攸此刻神情幽怨又焦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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