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那条冶尘河一路往上，大山之中天地之气变得愈发浓郁，怪不得瀛洲各大山门都将山门扎根这桑山之中，对于南北两大城不屑一顾。</p>
天地之气谓之玄黄，是天下生灵赖以生存之物，玄黄气越浓郁的地方，各种天材地宝也会越多。以前胡潇潇就对刘赤亭说起过，修士山头儿也要养家糊口，故而占据玄黄之气浓郁的地方，去兴建兽园、药田等地，才能凑合养得起自家修士。</p>
故而山上宗门都喜欢天才，因为浪费资源最少，成材概率要更大。</p>
一连走了半个来月，总算是见着了一处小镇，舆图上并未标识，因为市面上买得到的舆图，多半都只会标识某处势力的范围，不会对其中城镇标得很清楚，据说是犯忌讳，制图之人不敢。</p>
虽是海外仙洲，但凡人数量还是极其庞大的，毕竟山上宗门的新鲜血液要靠着凡人输送的。</p>
骑着玄阳走入镇子，虽只是个镇子，但相比中土一些小城不遑多让，卖什么的都有。</p>
行人对修士早已见怪不怪，故而刘赤亭牵着玄阳走在街头，也并无多少异样眼光投来。</p>
寻了一间酒铺，刘赤亭独上二楼，坐在靠窗位置。</p>
楼下街市有些嘈杂，隐约听见街两边的铺子里，有人互相打招呼。</p>
“我家狗儿也被送去参与初试了，就是去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就回来安安分分做生意呗。”</p>
对面有人笑道：“狗儿聪明，谁家能出个神仙，不好说的。像我家那妮子，平时大气都不敢出，八成是要被送回来的。”</p>
刘赤亭想了想，初试？潇潇没说过这个。</p>
此刻酒铺小厮端来一碗酒，刘赤亭放下拇指蛋儿大小的一枚碎银子，笑问道：“他们说初试？这是试什么？”</p>
小厮闻言，笑着答复：“咍，咱们这方圆几百里属于封冶山地界儿，每五年封冶山与半月坡都会在洗尘湖上办上一次收徒大会，满十二岁就可以参与，我们管那个叫初试，过了初试就可以拜入封冶山或是半月坡，看人家挑。入门之后，还有一次复试，要是能过就可以继续修行，若是过不了，就会被派来各处小镇当管事。总而言之，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算是一次跳龙门的机会。”</p>
刘赤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p>
“这么说来，封冶山与半月坡，关系还不错？”</p>
小厮笑道：“是不错，传闻数百年前，洗尘湖主生了俩儿子，后来分家了，一个创建了封冶山，一个开宗半月坡。说到底，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p>
聊了几句就走了，这些事情对本地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不好往外说的。</p>
说起来，那个季长命拜入了封冶山，马希晴则是投身半月坡了。</p>
这两人，一个西川节度使的私生子，一个是楚王之女，相比自己这个山匪出身，不晓得好到哪里去了。</p>
又打听了一番，初试是在三月初三，时间还算宽裕，刘赤亭便打算去凑个热闹。见过两个同乡之后便一路往东，将阮白所托的信送到之后便直去汤山。</p>
无论如何，今年要炼化阳木，跻身朝元四层。</p>
可惜的是，如今身无元炁，不能炼化诛神杵，否则万一有点儿什么事，那玩意儿也挺好使的。</p>
一碗酒终究是没喝完，倒不是不好喝，他刘赤亭能尝出来个什么味儿？只是实在喝不下了，要是喝了……估计得模模糊糊好半天。</p>
结果刚要起身，前方柜台处，方才打酒的小厮偷瞄了刘赤亭一眼，眼神之中多少带点儿嫌弃。</p>
刘赤亭颇有些尴尬，脑门一热便端起一碗酒，一口饮尽。</p>
离开时他还特意看了小厮一眼，笑盈盈的。</p>
看不起我？你看我喝了没有？</p>
气势倒是足了，可胃里翻江倒海，都还没下楼便觉得晕乎乎的。</p>
少年人心一横，刚挣来的面子，要是掉门口……一念至此，他便强撑着跳上玄阳后背，压低声音说道：“我有点儿晕乎，你稍微走快点。”</p>
得亏玄阳不能化形，否则一定翻个白眼出来。</p>
你明明喝不成，酒量差得死，却偏偏要装模作样，还瞄着酒铺就往里走。</p>
结果刚出镇子，刘赤亭便一头栽下，好似一滩烂泥粘在玄阳后背。</p>
玄阳嘟囔道：“主人，你这酒量得练练啊！你看姓周的，喝酒当涮嘴玩儿。”</p>
得……这是真醉了。</p>
冶尘河边的青石小道是能过车马的，只是路上行人稀少。</p>
刘赤亭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出海以来就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声音。</p>
“这位大哥？醒醒，你没事儿吧？”</p>
玄阳也以心声呼喊：“主人，你睡了一下午了，醒醒，有人喊你呢。”</p>
刘赤亭这才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单手捂着脑袋，缓缓坐直了身子。</p>
他甩了甩头，低头一看，险些被一双滴溜圆儿的大眼睛吓了一跳。</p>
下方有个少年人，撑死了十一二，穿着一身明黄衣裳，胸前悬挂一枚长命锁，眼中有着一股子少年人独有的清澈。</p>
再一转头，路边停靠着一架马车，有个背刀青年靠着马车静静站着，而另一处，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p>
黄衣少年眨了眨眼，再问一句：“你没事儿吧？”</p>
刘赤亭干笑一声，摇头道：“没……没事儿。”</p>
说着，便一个翻身跳了下来。</p>
此时靠在马车上的青年笑问一句：“这是喝了多少酒？我们跟你同行两个时辰了，不叫你的话，你恐怕还在做梦。”</p>
刘赤亭干笑一声，摆手道：“不多……不多……”</p>
难不成告诉人家，我就喝了一碗酒，然后就醉成这样了？那多丢人。</p>
黄衣少年咧嘴一笑，轻声道：“没事儿就好。”</p>
刘赤亭点了点头，再次往马车看去，背刀青年是个二境修士，那丫鬟也是二境，隐约都有元炁外放。</p>
车上还有一道气息，多半是个女子。</p>
也是此时，车上突然有人开口，果然是个女子。</p>
“乘风，该赶路了。”</p>
黄衣少年哦了一声：“嗯，就来。”</p>
转身之前，他冲着刘赤亭善意一笑，轻声道：“大哥也是去洗尘湖吗？”</p>
充满善意的笑容，使得刘赤亭也一脸和善，他微笑点头：“是，有个同乡拜入了封冶山，我正好路过此地，顺便去瞧瞧。”</p>
黄衣少年一听，脸上竟是露出几分欣喜。</p>
“是吗？那我们可以同路哎！”</p>
少年回过头冲着马车，问道：“娘亲，我们与这位哥哥同路如何？”</p>
话音落下，马车之上并无答复，过了几息之后才有人声传出：“好啊！只要这位小公子不嫌弃我们慢就行。”</p>
刘赤亭倒是无所谓，反正也就是几百里路程，同行便同行。</p>
可黄衣少年听到车里女子答复，一下子乐开了花儿，赶忙冲着刘赤亭仰起头，开心道：“我叫许乘风，是去洗尘湖参加初试的。”</p>
这孩子眼神纯净，也就比自己小四岁左右，刘赤亭扪心自问，自己在这个年纪，远远没有他开朗。</p>
于是刘赤亭笑着答复：“我叫……卢结实。”</p>
乌羽门父子之死，稀里糊涂被人安在自己身上，刘赤亭这个名字……也算小有名气了。化名，也是避免节外生枝。</p>
背刀青年与那丫鬟对视一眼，笑而不语。</p>
这名字……还能再假点儿吗？</p>
算了算了，少爷高兴就好。</p>
许乘风回了马车，但脑袋一直自小窗伸出，与刘赤亭闲聊几句，同时也在打量着周遭风景，眼神之中充满了好奇。</p>
于是刘赤亭便更好奇了，他不是瀛洲土生土长的么？为什么会这么好奇平平无常的山中风景？</p>
时不时能在窗户缝儿里瞧见一袭白衣，刘赤亭也不敢多看，只是时不时回答许乘风的问题罢了。</p>
到了后半夜，许乘风实在是困得不行，便缩回了脑袋睡觉去了。许是害怕路面颠簸吵醒孩子，车中女子便轻轻一句：“停下歇息吧，明日一早再赶路。”</p>
刘赤亭摘下酒葫芦，酒水蘸了蘸嘴唇。</p>
玄阳嚼着丹药，以心声说道：“主人，后面有人跟了一路了。”</p>
刘赤亭淡然答复：“我知道，醒来那会儿就感觉到了。”</p>
神识到底是个什么，刘赤亭尚且不明白。但是周至圣说过，衍气宗这感气法门，将感官放到最大后，虽然不太能察觉到准确气息，但是人是物还是区分得开的，神识与这感气法门，在这方面来说是相差不大的。</p>
所以从醒来那会儿，刘赤亭就知道后边有几道气息一路尾随，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p>
后方确实有几人跟随，见前方那帮人停下休息，他们便也停下了步子。</p>
一行三人，皆是化炁。</p>
“唉，这破差使，跟了俩月了，可烦死我了。”</p>
一边有人呢喃道：“我印象中，许家小姐尚未出阁吧？”</p>
很快，天光放亮，刘赤亭雷打不动的练拳，可在旁人眼中，这拳法笨拙无比，别说与人对敌了，打蚊子都要被蚊子嘲笑。</p>
马车上的女子终于露面了，刘赤亭只是分身扫了一眼，就是一个清秀女子，看面相岁数也不大，也就是二十来岁。</p>
倒也不算稀奇，海外仙洲，定然有什么驻颜之术，周至圣都三百岁了，不也还是中年模样的大方脸？</p>
丫鬟搬出一张桌子，还有些吃食。但许乘风时不时就要转头看上几眼练拳中的刘赤亭，眼睛直放光。</p>
女子微微一笑，按住少年脑袋，笑问道：“乘风拜入封冶山后，也可以像他一样的。”</p>
背刀青年神色古怪，啃了一口馒头，嘀咕道：“小姐，可千万别像他一样，这拳路笨拙，一眼门外汉。”</p>
女子一笑，也扭头儿望向刘赤亭，她是瞧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别样光彩。</p>
转过头，女子问道：“乘风，不喊他一起吃点儿吗？” 孩子一听，立马起身，小步往刘赤亭那边跑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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