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望向未名，轻声道：“天底下除了我，也就潇潇拿得起你。未名，你有灵性，到时候找到玄阳，跟他一起南下去找潇潇。”</p>
说罢，又摘下发簪，与一封信一起递给虞晓雪，笑容灿烂。</p>
“别这么看着，刘赤亭是孤儿，若非遇见卢结实，早死在了杂草之中。也是山中长大的土匪，若没遇到邓除夕，要么会死在官兵围剿之中，要么也会变成麻木不仁的山匪，不分善恶，杀人如麻。我本该死在十五岁的终南山中，多活了两年多了，知足。我死了你也就不算触犯门规，还有这封信跟剑葫，帮我拿去青阿坊，让转给他们小姐。”</p>
早在进汤谷之前，刘赤亭已经写好了一封信，他早就做好了死在汤谷的打算。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显得很平淡。</p>
哪知道虞晓雪一巴掌打飞发簪与信封，冷声道：“你闭嘴！”</p>
虞晓雪再次看向星宫之主，沉声问道：“前辈，我豁得出去。”</p>
女子看了好一会热闹，听闻虞晓雪开口，便笑盈盈道：“你是太阴之体，炼化龙珠很容易。但炼化之后，你也承受不住那股子阳气，所以只能由你炼化龙珠，让他以采补法子吸取至阳木气。反正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过是早做夫妻而已嘛！”</p>
虞晓雪微微一怔，刘赤亭却猛地起身，皱眉道：“仙子姐姐这是什么话，没有谁喜欢谁。”</p>
女子微微侧过脑袋，撇嘴道：“装？我这缕神念可是在你神魂之中。”</p>
刘赤亭深吸一口气，摇头道：“那……那也不行！我答应过她的，说话当放屁可不成。”</p>
说着，他微微一笑，抓起酒葫芦灌下一口酒，转身往后退了几步，到了树枝边缘，玩笑似的一句：“书上说，性命事小，失节事大。”</p>
说话时，他轻轻抬起右臂，望着下方地面，还是有些舍不得。</p>
虞晓雪张了张嘴，强压下怒气，问道：“难道为了活命，都不能遵从本心一次？”</p>
刘赤亭摇了摇头：“虞姑娘，我觉得不一样。这一路走来，我也算见识了人心，人心是很复杂的。我觉得心中事，有些可以遵从，有些不行。我挺对不住你的，所以我一直背着你，没放你下来，这已经是我遵从内心了。”</p>
顿了顿，刘赤亭呢喃道：“我们不能因为有理由，就什么都可以做吧？因为饿，就可以抢别人的吃的。因为要死了，就可以以这个为借口做违背诺言的事情，美其名曰遵从本心，事后呢？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仙子姐姐，这样的人做你之后的宫主，算是侮辱星宫吧？”</p>
那位星宫之主此刻与刘赤亭是背对着，她仍旧是单手托腮，一脸笑意。</p>
“不想失节，那就丢命嘛！”</p>
刘赤亭笑了笑，将酒葫芦放下，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呢喃道：“虞姑娘，你只是头一次出山，头一次有人陪着你看烟火人间罢了。刘赤亭何德何能，对不住哈！”</p>
话音刚落，他笑着凝聚剑罡，一只手狠狠刺入左侧胸膛，轰碎了自己的心。</p>
“仙子姐姐，帮帮忙，死一个得了。”</p>
温热血液溅在虞晓雪脸上，她瞬间浑身无力，想说话都说不出来。</p>
直到刘赤亭朝前倒去，她脑海之中还是懵的，是手脚不由自主的朝前而起，死死抱住了即将跌落的年轻人。</p>
抱住刘赤亭的一瞬间，她颤抖着嘴唇望向那位帝女，“前辈！”</p>
女子依旧单手托腮，但脸上笑意，越发的浓了。</p>
只见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画了几个圈儿，光阴竟是开始逆流，几个瞬息便回到了她刚出现之时，刘赤亭还在地上躺着，濒死。</p>
虞晓雪怔怔望着刘赤亭，方才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不是假的！</p>
“前辈……这……”</p>
女子笑了笑，轻轻抬起手臂指向一侧，枝丫之上，竟是凭空长出了一棵崭新的扶桑树。那棵树的树枝突然伸长，将地上的刘赤亭揽起带回，包裹了起来。</p>
“是啊，接我的手、要让星宫重现于世的人，又怎么能是有个借口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人？”</p>
虞晓雪愣在原地，“这是前辈的……考验？”</p>
女子歪着头，呢喃道：“现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在与你相处当中，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但后来转念一想，人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有些事情不经历是不会懂的。所以……其实我用了一点小手段，比方说让他做个梦，梦里与你发生点儿什么，打乱他的心思。”</p>
虞晓雪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若是他答应了呢？”</p>
女子笑道：“必死无疑。但最后这个选择，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管怎么去看，吃下你这个玉京圣女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充其量就是丢弃第一个陪他接触这个世界的胡潇潇嘛！他要真有这种想法，借口就多了去了，好在是他没找借口。”</p>
话锋一转，女子道：“不必担心他，帮他接上河车路时我就说过，六座阳宫会有一些他想不到的作用。也别信他不动心不喜欢的鬼话。相处久了，别说男人了，是个人就都会有感情，关键在于能否有把持住内心了。你呀，也得拎得清，有些事未必是要全放在桌面上的。况且你到瀛洲又碰见刘赤亭，也不是什么巧合，刘赤亭是突然之间到那片竹林的，他自己不知道，我也没发现是什么人，毕竟我也是死鬼。”</p>
那片竹林？便是在青蛇洞府找寻龙涎草时，不远处的那片竹林。</p>
女子笑问道：“知道为什么吗？”</p>
虞晓雪眉头死死皱着，也摇了摇头。</p>
女子又是一笑，“想来是因为颍州城下你第一次见刘赤亭时，对他笑了呀。”</p>
颍州城下第一次见刘赤亭，对他笑了。</p>
当时确实是笑了，可这……</p>
女子摆了摆手，“总有一些人不能明面上对你好嘛！假设刘赤亭夺了你的处子之身，你也就做不成玉京圣女了，对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还有啊！我最瞧不上你们老祖宗的就是这个，自诩近道，却做些倒反天罡的事情。”</p>
说着，她指了指扶桑树，“喏，这地方是你们玉京老祖的手笔。天倾地陷，扶桑树倒了却没死。金乌无处去，便十日当空，然后被射下来了九只。最后一只其实也是作死，它要好好的也不会被剥夺本源，成为如今太阳了。在最后一只金乌死后，过了千余年，人间玄黄之气不足以支撑生灵存活了，而汲取玄黄之气最多的，是仙人。大帝的原本打算，是人间仙人尽数去往天外天，可天外天的所谓仙气，又不足以支撑那么多仙人。故而，沉没的两岛之上的十万仙人入碧海，说是要修扶桑树。”</p>
说着，女子撇了撇嘴：“就你们那个老祖，无非就是为了讨一个去天外天的名额，竟是先献计又设计关上了碧海门户，把这十万仙人困在碧海，使得扶桑树不由自主的去汲取他们身上的本源之力，最终十万仙人皆死。可到最后呢，我那父亲不还是将他留在了人间？”</p>
虞晓雪皱眉道：“这便是前辈与大帝不和的原因？”</p>
女子又是一撇嘴，“天外天有什么好去的，所谓天条，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动情，那谁忍得住。”</p>
这一句，虞晓雪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乐。</p>
“前辈也会忍不住？”</p>
女子赶忙说道：“别想岔呀！那肯定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啊！喏，在没有喜欢的人时，碰上真正动心的，傻子才会忍。”</p>
她指向刘赤亭，轻咳一声，干笑道：“他当然得忍，谁叫第一次陪他看这大千世界的不是你呢。”</p>
虞晓雪两侧梨涡深陷，轻声道：“谢谢前辈，好受多了。”</p>
又往刘赤亭那边看了一眼，虞晓雪猛然想起什么，又赶忙问道：“如若不能化炁，炼化扶桑木也没有用的，他周身经络全开，元精简直是海量，要如何帮他化炁？他不是说需要阴宫才能破境么？”</p>
女子笑盈盈道：“福兮祸所依，他滴血你的魂玉，被你分走了寿元，但也得到了好处，你是太阴之体，他与你神魂相连，故而这一关不需要阴宫，否则他每破一境，都是需要先找到一座阴宫才行的。至于元精化炁，这熊孩子一直在将体内剑气压缩凝实，这不已经成了剑罡了？你化炁之时是如何做的？”</p>
虞晓雪呢喃道：“不就是将元精剔除杂质，运过河车路然后元炁入海么？这其中只是剔除杂质都占了一半时间的。”</p>
女子点了点头，“可他剑罡已成，极其纯粹，并无杂质。他原本的剑气便是元精，现如今剑罡是元精，不需要剔除杂质，只需要运送过去即可。况且，铗山那个一根筋乱教他，他都冲开丹田宫，至少九成剑罡是在丹田炁海的。”</p>
虞晓雪目瞪口呆，“啊？还能……这样啊？”</p>
那就是说，他根本不用一趟趟辛苦运送元精，九成元精已经过了河车路了？</p>
“可是他都没五气朝元呢。”</p>
那位星宫之主笑盈盈道：“他可炼化了我六座阳宫呢，只是一宫暂时未开罢了，但在他体内啊！不过他学的太杂，有些事确实糊涂，剑气成剑罡，这个我都没想到。”</p>
她突然又是一叹气，有些可惜道：“其实……你要是炼化龙珠，再让他占点便宜采去多余的阳气，以你的资质，说不定能结成一颗先天无极混沌丹呢，那种金丹我都没见过……可惜，可惜啊！而且那乙木之气，关键时候能救命呢。可惜啊！”</p>
话锋一转，“好了，这真是最后一缕神念了，我要走喽！小丫头，心意这东西有时候由不得自己，不是谁都能像刘赤亭一样坚守底线不逾矩的。所以没什么好掩饰的，大大方方的去喜欢便是。我喜欢谁，大帝来了也拦不住。”</p>
虞晓雪微微一笑，却见那跟自己一样不喜欢穿鞋子的女子，身形变得愈发虚幻。她想了想，也与刘赤亭一样称呼，轻声问道：“仙子姐姐，能不能抹除他方才那些记忆吗？出去之后我们定要分开的，但当下还在这里，有那些记忆在，挺尴尬的……”</p>
女子抬手一点，一束星光落在了刘赤亭身上。</p>
“有道理，好了，还有什么要问的？”</p>
虞晓雪转头看了一眼刘赤亭，回过头后，收敛笑意，郑重询问：“星宫覆灭，与我们玉京门有关系吗？”</p>
女子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我星宫出了叛徒，我遭人算计，回过神时已经晚了。具体是谁指使，的确不知道，不过你们玉京门嫌疑很大啊！就你们那老祖，要是正面寻我麻烦，我一只手能打他八百个，也只敢跟我玩儿阴的了。”</p>
最后一刻，她又是一笑，声音温柔：“我希望不是，但即便是，也与你们这些后辈无关。若有朝一日他能让星宫重现人间，他会拎得清的。”</p>
说罢，虚影消失不见。</p>
虞晓雪笑了笑，轻声道：“老鬼，你早知道对吧？探灵豹也知道？”</p>
可老鬼没答复。</p>
虞晓雪撇了撇嘴，“都走了，你还怕什么？不是说了是最后一缕神念吗？”</p>
发簪微微翻出绿色光芒，老鬼声音传来。</p>
“呵呵，你是没被她坑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可是远古战神转世的帝女，跟刘赤亭一样打起架来像疯子一样，但比刘赤亭更坑人。”</p>
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不信这是她最后一缕神念。</p>
倒是这小子，那一拳头将自己胸膛贯穿，未免太果决了些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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