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间有点早，一路过去畅通无阻，等过了安检，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即使是普通的工作日，宝安机场也是人来人往，大家推着行李箱步履匆匆，面无表情或者神情疲惫。 顾沛涵和林伊心坐在候机大厅休息，巨大的落地窗户外，春意渐浓，阳光正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个人起的有点早，此刻有些昏昏欲睡，但头脑却有点点兴奋。 林伊心依靠着顾沛涵的肩，双手握住他的手。 “还有多久啊？”林伊心问，她不由自主攥紧的手暴露了心底的不安，顾沛涵摩挲着林伊心的手心，企图让她放松，沉声道：“快了，还有四十多分钟。” “我们，在新加坡会生活的很好吧？” “肯定会的啊。”顾沛涵肯定道：“新加坡没有冬天，哪都有冷气，以后我老婆就可以每天都穿漂亮的裙子，每天都漂漂亮亮的！休息日，我们们就去海边玩水，拍照，我老婆肯定是海边最美的女人。” “哪有，胡说呢。”林伊心轻笑，她心里也明白，顾沛涵在安慰她。 “新加坡护照免签国家很多，你要是看腻了海，我们就去其他国家玩。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不同的景色，我想和你一一走遍。”顾沛涵声音低沉。 “沛涵，我也是。”林伊心轻声回应，抬起头，刚好顾沛涵的吻落到她的脸上，顾沛涵微微低头，吻住她的嘴角：“心心，我想要的是一辈子，只和你。” 几位身穿警服的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径直向林伊心和顾沛涵的方向走过来，两旁的人纷纷回头。林伊心不由的屏住呼吸，心脏跳的越来越快，顾沛涵按住他的心轻轻拍了两下，自己却下意识的看了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飞机就要到了。 那几位警察走到林伊心和顾沛涵身前站住，亮出自己的证件和传唤证，然后开口。 “你好，顾先生，我们是经查大队，有人举报你职务侵占，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林伊心瞪大的双眼，看向顾沛涵，顾沛涵一脸茫然，一时间有些懵了。 “经差大队？”顾沛涵重复：“职务侵占？” “是的。”为首的警察说。“你们公司有巨额财产下落不明，已经报警了，相应的一干人等都要去公安局配合调查。” 顾沛涵沉默了一会，转向林伊心，他按住林伊心的肩膀，示意她安静，轻松道：“心心，我过去配合回答一些问题，你先上飞机，等我出来后就去找你。” “沛涵，我——”林伊心惊慌的抓住顾沛涵的衣领。 “听我说，心心!”顾沛涵柔声安慰她，擦掉她的眼泪：“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的工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反而你一哭，我心里就不好受。” 林伊心止住泪：“那我不哭了，你别让我先上飞机了。没有你，我一个人害怕。” 顾沛涵抱住林伊心，神色凝重，他看向为首的警察：“可以带我妻子一程么？” 警察耸耸肩：“随意。” 林伊心跟着顾沛涵一起回到公安局，下车后她快步跑上去想要靠近顾沛涵，却被警察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进走廊尽头，而自己却被请到另一间审讯室。 这是林伊心第二次进审讯室，一如几年前她在上海进的那间审讯室，阴仄、压抑，墙上挂着公式化的口号和条文。 林伊心有些胸闷，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才进去。坐到审讯椅上，陪同的女警察给她倒了杯热水，林伊心接过喝了一小口。 “警察同志，我想问下，我老公什么时候能出来？” “啧。这才刚来，话还没说，就问什么时候出去。”坐在审问桌后的男警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衣领敞开着，他说话有明显的当地口音。 “我有些担心他。”林伊心低声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就是问问。”男警察说，低着头开始到处拍身上的衣服：“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林伊心看到他身边的女警察脸色黑了下去，低声隐忍道：“把鞋穿上！” 男警察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探手向桌子底下摸索，过了一会，看样子男警察穿好鞋了，他瞥了眼女警察，正经道：“好了，审讯开始。” “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说一下。” 林伊心一一回答，男警察翻着手里的文件，随意道：“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林伊心脸色变了变，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男警察不耐烦的对女警察抱怨了句，继续问林伊心：“最近家里有没有出现大额的不明资金？” 林伊心摇头：“没有。” “有没有发现，你丈夫顾沛涵最近有新认识的朋友？” “没有，我和沛涵在一栋办公楼工作，中午也一起吃饭，除了他的同事，没见他跟其他人联系过。” “哦，那顾沛涵有没有文件放在家里？” 林伊心还是摇头：“工作的事情我们一般不带回家，而且我们准备移居国外，很多东西也扔掉了。” “就是一问三不知了？”男警察眉头紧锁，不满的看着林伊心，严厉道：“林小姐，你看看这墙上写的字，再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你要是能交代清楚，你丈夫身上的罪行就能抵消一些！” 墙上写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林伊心从进门后就一眼看到了，听到男警察这么说，一直为顾沛涵担心她登时眼泪就流了出来。 “沛涵怎么了，沛涵到底出什么事了？求求你跟我说说吧，我真的好担心他。” 林伊心哭的厉害，男警察表情僵硬了一瞬，摸着身上的口袋，什么也摸不出来，对着女警察使眼色。 女警察对他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给林伊心。 “林小姐，不要哭了，现在还是配合调查阶段，只要能拿出足够的信息摆脱嫌疑，你丈夫很快就能出来的。” “可……可是，你们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们。”林伊心眼泪流的汹涌，这段时间的不安和忐忑随着眼泪一齐流出。 男警察放柔声音，慢慢说：“你丈夫的公司发现大额资金去向不明，前几天公司报警了，后面在我们的一番调查后发现，这些钱在你丈夫顾沛涵名下，这就是把他请过来的原因。这个数额如果判下来，至少要吃十年的牢狱之灾。” 林伊心呆呆的听完，低声说：“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么大一笔钱，几辈子才能赚到啊。要是真的拿着这笔钱出了国，吃香的喝辣的，风险大，收益也大啊。” “沛涵不是这样的人！”林伊心反驳：“我们两个人，从小家境尚可，顾爸爸做生意，沛涵从小没缺过什么东西，他物欲小，自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做违法的事情。” “那是为了什么？根据我们的调查，自从他的公司有建设新加坡分公司的计划开始，顾沛涵就十分积极，几次毛遂自荐调去新加坡工作，当然最后他也入愿了。在此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出国的想法，我的同事联系了他大学时候的导师和同学，他上学期间有一个国外交换的机会，但他拒绝了。那么这次带着你出国的动机是什么的？连爸妈都不要了。”男警察突然咄咄逼人。 “以前我们谈恋爱，不想分开太远，沛涵就没去。现在长大了，结婚了，就要为现实考虑。”林伊心缓缓说。 “以前年纪小不知道钱的重要，现在长大了结婚了，花钱的地方多了，才知道有钱人的好，是么？”男警察对着林伊心展露一个恶劣的笑容。 林伊心气的脸都红了：“你这个警察，说话要讲证据，我们之前计划着要孩子，去新加坡也是为了孩子的教育，才不是要逃出国的！” “好好好，我收回刚刚的话。”男警察举起手：“话说回来，几千万的案子，能坦白从宽就不要藏着掖着，你不是说你们计划要孩子嘛，总要给孩子一个干净清白的家庭背景吧。” 林伊心坚持道：“沛涵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相信他，他是无辜的。我想见他一面，可以么？” 男警察摊开手：“现在还在调查中，暂时不能见你。” 林伊心失魂落魄的走出警察局，之前租的房子已经退掉了，行李还在机场，她无处可去。她坐在公安局门口，悲从中来，默默哭了起来。 太阳已经升高，深圳的春天日头已经稍显毒辣了，林伊心就这么坐着，满头满脸的汗水和泪水。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这么背上了几千万的官司呢？林伊心自然是不相信顾沛涵会做这种事情，他正直，善良，有原则，有底线，是林伊心见过的男生里面最最好的男生，也是除父亲以外对她最好的男生，顾沛涵决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让她难过担心的。 林伊心哭的肝肠寸断，来往的人看她哭的伤心上前安慰，林伊心摇头拒绝，执勤的民警搬来一个遮阳伞放在她的头顶，还给了她打开了一瓶矿泉水，时不时的看向她。 林伊心哭累了，通红着脸，无力的靠在墙上默默流泪，一个警察停在她身前。 “是林小姐吧，我们在机场见过，我姓董。” 是在机场带走他们的那个为首的警察，林伊心沉默的看着他。 “顾先生托我跟你带句话。”董警官说，林伊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流的更凶了，哑声问：“沛涵说什么？他为什么不出来跟我说？” 她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董警官和他身边的年轻警官连忙扶起她。 “还有些事情没调查清楚，还需要他配合。”董警官说：“他听说你在外面哭很心疼，要我跟你说不要哭了，天太热，你身体不好，要按时吃饭吃药，不要中暑了，他事情讲清楚了就赶快出来见你。”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要等等，还有一些人还没传唤到，人都到齐了，再调查调查，总要一些日子。你要知道，我们公务走流程比较谨慎。”董警官语气轻缓道。 林伊心止住眼泪，抬起婆娑的泪眼，虚弱道：“那，那拜托你们照顾一下沛涵，告诉他，我会在外面等他的。” “好，我们会转达的。顾沛涵说你们在深圳的房子已经退了，要不先住酒店吧，这附近正好有家酒店。” “好的。”林伊心说，想要自己站起来，却一副手脚发软，弱不禁风的样子。 董警官皱皱眉，扶住她的胳膊：“我们送你过去吧。” “麻烦你们了。” 第二天去警察局，警察向林伊心出示了顾沛涵的拘留通知书，在场的除了她，还有其他拘留人的家属，顾沛涵公司的领导李总也来了。 林伊心神色憔悴，她拦住李总，声音还有点哑。 “李总，我是顾沛涵的家属，所谓的职务侵占肯定是冤枉的，沛涵工作的这些日子里，每天兢兢业业，成果公司都能看到，你们一定要还她一个清白。” 李总上下打量了一遍林伊心，点头道：“我知道你，你是顾沛涵的妻子。顾沛涵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他进公司以来安分守己，我也不相信顾沛涵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如今公司的财务确实有一些在他的名下，事到如今，只能看警察怎么决断了。” “李总，那你能不能帮帮沛涵，跟警察说说——” 李总打断她的话：“不是我不帮你，公司也不是我说的算，股东们都在上面看着呢，我说的再天花乱坠，拿不出证据，也没用啊。我相信沛涵的为人，我们就等着警察给我们真相吧！” 李总说完，带着几个公司里的人急步离开，林伊心没能跟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上了车。 林伊心坐在警察局门口，含着泪联系律师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抬头看到林父林母顾父顾母都来了，林伊心哭着跑进林母顾母怀里。 “爸，妈，你们怎么都来了？” 顾父神色凝重安慰道：“心心别哭，我和你爸先进去了解了解情况。” 林伊心擦掉眼泪点点头，看林母顾母满脸倦色，心疼的问她们：“什么时候来的，这么憔悴。” “昨天收到街道的通知，我们请了假订的最快的飞机来的。”顾母说，她的嘴角起水泡，想来忧心忡忡了一整夜。 林母也说：“心心，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要不是街道打电话，我们都不知道这事。” 林伊心说：“不想让你们操心。” 顾母道：“这叫什么话啊，爸妈们都在，哪有靠你们两个小孩自己顶事的说法。” 林父顾父从警察局出来，两个人面色都不轻松，看到林伊心收敛了情绪。林父问道：“昨天都没怎么睡，先睡一会醒醒脑子吧，心心，有住的地方么？” 林伊心说：“已经在附近的酒店定好房间了，我们过去吧。” 两家父母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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