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娘听见那刻薄言辞响起时才缓过神，转头看去，那位起先就不太和气的姑娘小跑下台阶，抱住一位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淡淡推开身上的姑娘，“像什么样子。”声音清冷孤傲。 周潘儿小声对微娘道:“这位新来的是府城驻军李参军的侄女-李盈，那位迎出去的是李家表亲-郭氏商行的郭嘉娘。李参军家里无女儿，十分宠爱这个侄女，当侄女如亲女。” 微娘微点头，她十分困惑哪里得罪过这个郭嘉娘呢，仔细想确实第一回见，她这哪里来的刻薄敌意。 红衣姑娘走进凉亭里，规矩的和众位姑娘一一见礼，虽然不拘言笑，还算礼节周到。等走到微娘和周潘儿跟前，一双眼睛定定瞧着微娘看着，也不说话。 微娘和周潘儿面面相觑起身行礼，这位李盈姑娘才俯身回礼，声音清冷:“两位姑娘有礼了。” 微娘近前观察这李姑娘许是天生冷清的性子，虽然五官端正平常，这身清冷气质着实出众，十分惹眼。 这世上女子千万，能在众女子中脱颖而出，一瞬间成为全场焦点，有些凭容貌、有些是才华，有些就是气质超然。 只是这李姑娘一身红衣有些和自己不太搭配，生生让这衣服将自身折损不少，也不知谁给出的主意，要是着青色、碧色、淡烟色……肯定更出彩！ 微娘面色平静头脑乱胡思想一番。 “恕我直言，这位可是与吴校尉定亲的程姑娘？”红衣灼灼的李盈看着微娘问道。 微娘温和点头不言。在她看来这李姑娘进了亭子虽然都与众姑娘打过招呼，不过确是真正想招呼的是自己吧。李姑娘的眼睛可是未离开她分毫，带着探寻和挑剔打量。 “程姑娘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李盈又问。 “无甚喜好，最近学着开铺子。”微娘淡淡应和。她最近确实只对粮铺感兴趣，吴姨说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李盈眼露失望，“哦，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微娘……？？？！！！！！难道是吴莫言那厮的风流债！！！ 远在西北营地与兵士们比划拳脚的吴校尉“啊呿~”底盘步子乱了一分。 痦子大笑:“吴校尉你这是腿软么？……” 吴莫言……莫非他娘又在念叨他？！稳了稳心神又冲入十几名兵士中…… 这边亭中一角，那李盈姑娘仿似失神片刻，转头又看着微娘道:“那日，他抱着的姑娘可是你？” 微娘疑惑拧眉，哪一日？还有这李姑娘也太口无遮拦了，这么多人在呢，就说如此露骨之言。 周潘儿故装作听不出意思，面色平静稳稳坐在微娘一旁不离身，这李姑娘明显的来者不善，万一微娘受欺负她可帮扶一二做个见证。 李盈继续问，只声音小了许多，“去年底，少女绑架案，我也在其中……那夜他抱着的是不是你？” 微娘恍然，那夜她见得救了，又冷又饿昏了过去，记得爹娘提起过是吴莫言救的自己回家，莫非那夜还发生了何事？吴莫言亲自抱着自己回的？！也对！小翠受伤严重，自己昏倒，他一路抱着也合理。！！顾不得自己如今的理所当然，此刻面对李盈的咄咄逼人，她肯定点头。 “你们那会儿还没定亲！”李盈皱眉。 微娘淡淡道:“婚事两家长辈是早就默许了的。” 李盈一瞬间失魂落魄，她难堪的别开头，“原来如此，他那种人想来也不会如此不顾场合体面。”她当时浑浑噩噩被救出黑暗的地下室，坐在破败脏乱的院中，眼中只瞧见那一人，伟岸挺拔的站立在那里，只是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姑娘…… 李家人曾打听过，可后来听说已经定亲了…… 李盈微抬着下巴，蹲身行礼预走。后面找过来的郭嘉娘言语锋利道:“李姐姐为何跟她行礼，凭她也配？” 微娘怒目而视，这姑娘几次三番找茬真当她软柿子么，正要回怼，只听见一旁周潘儿讥讽道:“此言差矣，微娘是吴校尉未来妻室，婚后可尊夫君同品阶位分，身份自是不同，怎会不配！要说你郭嘉娘也只是商户女，自是应当也来行礼拜见才对！” 郭嘉娘气恼非常:“凭你也敢说我，你不过……” “我是商户那又如何？我们不偷不抢，对得起良心。”周潘儿直接打断振振有词。 微娘笑了，对上李盈视线，温声道:“微娘确定是第一回见李姑娘，李姑娘刚才所言微娘实是不明白，还请李姑娘解惑。” 打算看热闹的李盈……她能说她惦记人家未婚夫么！还要不要脸面了！！转头训斥郭嘉娘:“你又过来做甚？出门就惹事像什么样子，回头我要好好问问郭婶子如何教的你规矩！” 郭嘉娘目瞪口呆，委屈道:“你不是说……” “闭嘴，休要丢人现眼！”李盈疾言厉色打断郭嘉娘未尽之言，拉上人就走。 郭嘉娘眼圈泛红趔趄几步跟上。 这一方角落终于重获安宁。 微娘拉住周潘儿的手，感激道:“刚才多亏你在，多谢潘儿。” 周潘儿笑道:“也不是只为你，这郭嘉娘从前总是自诩官宦家表小姐，处处贬低嘲讽我们商户女，从前不想搭理，只如今你在正好出口恶气罢了。你可介意我利用你的身份？” 微娘笑眯眯摇头，她心里清楚，周潘儿本可以如以往一样不去理会，不用直接对上郭嘉娘，更何况今日李盈也在，说是出气可真真儿是为了自己。初次相识，就不计后果帮扶自己，这是真心相待！ 微娘叹息，“潘儿真心待我，我明白的。” 周潘儿欣喜于微娘的心思通透，她一开始看到微娘软乎乎的美丽的脸，还以为性子憨些，不都说草包美人么，想不到是如此通透聪慧。 两人默契揭过此事不谈，又说起了生意，只肉眼可见的关系更近更亲密了。 微娘在凉亭中也认识了其她几位性子宽和的姑娘，比如府衙官学葛夫子家的葛清清，李员外家孙女李添苗，薛家皮货行的薛萍娘…… 后面又进来了几位姑娘，略寒暄几句就有丫鬟来传话开宴了。 众位姑娘起身都随着丫鬟前往宴席之地。 微娘边走边叹息这小路看起来没甚差别，得亏随着一同前去，倘若她自己走估计宴席散了她也找不到地方。 赴宴的地方是在待客小楼不远的宽阔之地，远看搭了高台~听戏么总要有戏台，设了幕布，扎着彩带……走近之时已经响起了吹拉弹唱的奏乐声，只台上还没有伶人献唱。 微娘作别周潘儿，找到吴太太，此时宾客基本已经落座，吴太太拉微娘到近前小声询问:“可还好？有无无礼之人？”眼睛紧紧盯着微娘细看，就差直接上手上下摸索直问:有没有被欺负吧？！ 微娘笑着摇头:“我很好，吴姨不必担忧。”如今在宴上，不必要的小事回去再细说也无妨。 吴太太略放心拉了微娘坐在身旁的圆凳上，有丫鬟仆妇穿插席间上菜和茶点，高台上响起几声儿锣鼓声，众人看向戏台，一青衣小生走出幕布，起了腔调……好戏开场了。 晒着春日暖阳，微风徐徐，自在的听着戏喝着酒，确实很是松快。微娘不敢贪杯，只略喝了两杯作罢，她年纪小听戏也听不出什么好赖，只喝着茶水偶给吴太太或倒酒或夹几筷子合口的菜。 宴席间隙坐在上座的知州夫人亲起身敬过众人几次酒，众位太太姑娘们笑言回敬，言笑晏晏，妙语如珠，很是热闹。 待散席已过一个多时辰，辞别了知州夫人和众位太太，吴太太带着微娘等上了自家马车。 吴太太瘫在软枕上，叹息:“这赴宴听戏最是累人，笑的腮帮子疼不说，吵得脑袋嗡嗡直响！” 微娘喷笑出声儿，点头认同，来前好奇宴会什么个模样，真正身在其中才知累人累心。 吴太太突然想起来，宴上那李参军太太身边带着的红衣服姑娘突然起身过来给她敬酒，她问微娘:“那姑娘你可知什么情况？” 小翠大着胆子插言:“她园子里欺负姑娘来着。”当时人多杂乱，有周潘儿姑娘在她没敢露头，怕给姑娘惹了麻烦，如今窝着气跟吴太太告状。 “怎么回事？”吴太太直起身子问。 微娘瞪了小翠一眼，见她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才小声解释原由:“那姑娘是李参军亲侄女，今日在园中确实说过几句话，她天生冷清性子，倒是直爽的一个人。” 微娘边说着喝了口茶，“吴姨可还记得去年莫言哥查办的‘少女拐卖案’？这李姑娘当时也在！” 吴太太点头示意微娘接着说。 微娘笑眯眯叹息一声儿道:“也没什么，就李姑娘对莫言哥印象颇好，遗憾无缘罢了。” 吴太太了然嗤笑:“这姑娘就不顾脸面当众质问你了？李家也不过如此。” 微娘笑眯眯上前靠在吴太太胳膊上，撒娇道:“她哪里敢大声嚷嚷出来，也就靠近冷言冷语几句罢了，被我怼回去了。” 吴太太摸摸小姑娘发丝，点头道:“正该如此。有人惹上门来咱们就要狠狠还回去，得让人知道咱们不是那软柿子好磋磨的。” 吴太太考虑一会儿，跟微娘商量，“你年纪小，有时候遇事脸面或许会过不去，我曾有个嬷嬷你若愿意我请她来跟着你，偶然在一旁指点一二，或者碰着事儿了她会帮着解决……”小丫头人小，她操心的多些，就是怕她多心，误会自己在她身边插人是调教、监视就坏事了。 微娘叹息抱紧吴太太胳膊，点头道:“那麻烦吴姨了，我确实懂的不多，需要人多帮衬呢。” 吴太太又惊喜又诧异，这姑娘一个咳都不打直接应了？！“果真？”又赶紧解释:“吴姨不是要人监视……” 微娘打断吴太太，抬头濡慕看着这个事事如亲母挂心自己的慈爱长辈，“微娘醒的的，吴姨一直待我好，像我娘一样。” 吴太太笑眯了眼，叹息着摸摸小姑娘软嫩的脸颊，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她当初看见微娘就从心里喜欢，如今瞧着这姑娘如此信赖于自己，就觉得一切付出都值了，没白疼她。 微娘窝在吴太太身旁，问道:“吴姨可还记得前几日咱们去的银楼？” 吴太太点头，“玉翠楼。” 微娘继续道:“今日园子里结识了那银楼东家，竟是个与我同龄的姑娘，叫周潘儿。当时李姑娘为难于我，潘儿还出言想帮了。” “哦？姓周？”吴太太细想了想，这府城她开着酒楼确实认识几个人家，只这周姓还开银楼的倒是没听说过，回头得问问酒楼掌柜的。不过这周姑娘敢当场帮微娘出头，想来也是心眼儿不坏的。 “她家一个商户敢帮你出头得罪李家，想来一是性子直爽，二是……估计晓得莫言和知州府的关系，她想交好于你。”吴太太指点微娘。 微娘……她还以为是仗义出手，还感动来着，不过，“她当时确实说过借我的面子出气来着，她对上的是李盈的表妹。” 吴太太笑了，“还是个聪慧过人的。又没直接得罪李家又出了气还结识了你，一箭三雕啊！” 微娘惊叹，她哪里能想到这许多，当时只觉得周潘儿直言借着自己这微末身份怒怼郭嘉娘，只是借口来着！还感动她诚心相待！！ 吴太太瞧着小姑娘惊呆的神情，笑眯眯拍拍，小声说道:“莫言倘若往上走，这些个人你都会遇上，只心里明白就好，她想交好你就同她来往着，不用怕。” 微娘点点头。 就这么一场宴会，怎么这么多的门道，人心难测啊。 微娘又抬头提醒吴太太:“那位嬷嬷，吴姨早些让她来吧。” 吴太太点头，“好。” 吴家马车停在酒楼后院门口，车门子被打开，微娘抬头看去，惊喜:“你怎么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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