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时，白明微已经后悔了。</p>
因为她感觉祖父，东陵国的脊梁，在那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p>
那佝偻的背，几乎颓然地垂趴在案上。</p>
老人沉默了许久，许久。</p>
忽而，他抬眼望着白明微模糊的身影，沧桑的语气透着铿锵凌然的气势。</p>
他说：“生逢乱世，人不是人，命不是命，白家满门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明微，你的父叔兄长皆是英雄，你该自豪，不该哭。”</p>
这是一个诸国混战的乱世。</p>
也是一个命如草芥的时年。</p>
每天都有人死去。</p>
父母失去儿女，妻子失去丈夫，稚儿失去庇护。</p>
现在，不过是轮到了他们白家。</p>
老人想起。</p>
三十多年前他送走惠帝，惠帝握着他的手说：“惟墉，朕把东陵的交给你了。”</p>
十年前他又送走文帝，文帝握着他的手，把元贞帝交给他，说：“惟墉，元祯年轻，力有不及，你要助他扛起这个烂摊子。”</p>
三朝元老，国之股肱。</p>
在朝为官数十年，他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p>
他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更无愧于两代先帝的嘱托。</p>
哪怕头发白了，牙齿掉了，眼睛也快瞎了，也坚定地立于滚滚洪流中，用老迈的身躯，抗住将倾的广厦千堂。</p>
甚至，在敌国大军压境时，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孙子送上战场。</p>
他是东陵的脊梁！</p>
也是东陵的风骨！</p>
可到头来，回馈他的是儿孙全体战死的消息。</p>
“明微，你要记住，白家的儿女，哪怕断头裂骨，也绝不哭泣。”</p>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p>
白明微听着，抬手擦去那越来越多的眼泪。</p>
她抱着信，声音沙哑而凄凉：“祖父，孙女不哭，父叔兄长都是英雄，孙女为他们自豪。”</p>
“好孩子。”</p>
三个字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p>
老人在桌前坐定，铺好一张白纸，几度提笔……</p>
因罹患雀盲症，在夜间几乎不能视物的他，凭着感觉写下一个大大的“奠“字。</p>
写完，他踉跄地站了起来，目光苍凉、却严肃的看向白明微：</p>
“明微，在祖父回来之前，能把这个家交给你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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