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没清晰地看过霍昭哭，明亮的泪滴涌上他黑色的眼珠，眼睛像一片起了大雾的森林、经夜蓄满雨水的泥潭。</p>
“你要离开我吗？”他终于发出这句短促的、看似平静的问话，声音干涩到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任何一个字，竭力克制地闭上了嘴，薄唇紧紧抿着，可是一会儿，泪珠就顺着脸颊一颗颗地滑落摔到地上，支离破碎。</p>
现在还是清早，霍昭停车的地方也还算隐蔽，没太多行人，然而归根结底是在外头，李霁抬手想去帮霍昭擦眼泪，刚刚要铁石心肠对待面前这人的心思通通被抛之脑后。</p>
那一刻，一颗泪珠砸进了李霁明明刚装戴上铠甲，以为变成铜墙铁壁般的心，在那处地方形成了一个湖泊，他忘了从哪儿看见这样的形容——的确，眼泪是世界上最小的湖泊。</p>
所有想要恶语相向的想法都消失了明明只要简单地回答一个“嗯”字，但李霁说不出口。</p>
他最看不得别人哭的，尤其是这人还是对他特别好的霍昭。</p>
“别，别哭了。”李霁说。</p>
犹豫片刻主动牵过霍昭的手道：“……那我们回家吧。”</p>
不管怎么样，有再多的误会，都先把霍昭领回家了再说。</p>
牵手的时候，李霁有意无意地撩了霍昭的半截袖子上去，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手腕处戴着腕表，并无梦里见到的那些伤疤，他心道应该就只是个梦境而已。</p>
霍昭反手握住他的手，以一种十指相扣的姿态，黏着他也不开车门，李霁分出一只手开了车门，坐上了车，小王从后视镜里看见紧紧扣着的手，啧了一声，觉得老板还真是外人面前装模作样，李霁面前唯唯诺诺。</p>
接着车后座的挡板升上去，成了一处密闭的小空间，声音和画面都被阻截在里面，霍昭又黏黏糊糊地把嘴唇凑近老实人的脸颊，小声问：“这次回去就不走了，好不好？”</p>
李霁不说话，他又在和自己生闷气，明明都已经做好了要离开的决定了，结果被男人的眼泪攻势轻易击溃，以失败告终。</p>
霍昭轻轻抱住他，说：“霁霁，好累。”</p>
他没说的是，京城很大，他看了保安亭的监控，李霁往地铁的方向走，就猜到他舍不得花钱，于是直接在二环外的平价酒店一家家地找过去，酒店规定不许透露住店客人信息，但正值深夜，有的酒店前台没有意识，被套话也就说了。</p>
霍昭在大半个夜晚过去以后，总算幸运地找到了李霁。</p>
李霁想挣扎推开，告诉霍昭非恋人关系不可以这么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两个男人也是不可以的，又听霍昭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这个晚上去找你的时候，我想了好多，霁霁，我没有你不行的。”</p>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霍昭说，“霁霁，我是你的，我只能是你的，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p>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正式的表白，但一向迟钝的李霁此时格外敏锐，察觉到这话的病态，他想说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所有物这一说法，霍昭不应该这么说，但又莫名不忍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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