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面色一凛，以为是活尸又来了，赶紧握紧了兵器。可心里又都有些疑惑，不是说活尸在白天没法行动吗？</p>
宫老沉着脸道：“慌里慌张什么体统，什么就来了来了？好好说清楚……”</p>
“税令来了！”小厮道。</p>
众人转头看向东门，只见门外荡起阵阵沙尘，一队戴甲佩刀的人马飞奔而来，还有一辆平板马车紧随，上插三角税令小旗。</p>
一行十几人冲进集中，见地上堆尸为丘，顿时满脸警戒，绕着圈把众人围在了中间。</p>
为首之人从马上下来，手中拎着一卷简册，尖声喝道：“堆谷集，集正何在？”</p>
宫老急忙从人群中挤出，走到眼前这个身穿狐裘锦衣的税官面前，弯腰作了一个揖。</p>
税官也不多废话，展开简册念道：“堆谷集，无耕民桑妇，不事生产根本，皆行商贾末业。计，商户一十八，户赋每户二百钱，共三千六百钱；人丁六十四，每丁算赋一百二十钱，共七千六百八十钱；献赋每丁六十三钱，共四千又三十二钱；男丁三十九，每丁更赋三百钱，共一万又八百钱；幼儿二十八，每儿口赋二十三钱，共六百四十四钱。又因本朝律例，商户征赋翻倍，共五万三千五百一十二钱，填零满五，总计五万五千钱，即日交付，违命立斩！”</p>
税官说完，就收起简册叉手而立，等着宫老马上把钱送上。</p>
宫老看着周围高头大马上的持刀军士，面如死灰，摊手抖动道：“禀明尊驾，这赋税……不能这么算啊，诸如算赋、献赋，怎能不计年龄累算，把小儿也算作男丁？除算赋外，其他也不该翻倍啊……堆谷集昨夜突遭变故，男丁死伤十数人，也不该计入赋税。且集中所有年赋，数月前已经交齐了啊……”</p>
骤然而来的苛税如同剥皮挫骨，宫老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p>
“数月前？数月前那是马氏私征的，今次是安降将军韩遂为天子征的，你这老鄙奴敢轻视韩遂将军，还是敢辱没天子？”</p>
税官问得趾高气昂，宫老只能连连作揖说不敢。</p>
见四周众人都面带不满，税官拔出腰间环首刀，指着在场众人道：“你们这些胡儿和婢子奴，在韩遂将军地界上，也都要交齐赋税，否则一律格杀！”</p>
典沛虎目圆睁，想上前理论，却被徐焱拉住，对他摇了摇头，悄声道：“此人言必称韩遂，小小税官却身着锦袍，还带兵前来，想是韩氏亲眷。说的什么赋税，不过是打着天子旗号，抢夺民财为己用罢了。我们出塞在即，你们也不是这里的人，不要惹事端，我有办法……”</p>
身后的小厮此时也嘀咕道：“宁惹曹司空，莫惹税吏奴。司空只负我，税奴要杀我……”</p>
公子建听见这不知打哪流传开来的民谣，皱着眉看了小厮一眼，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p>
徐焱则狠狠瞪了小厮一眼，警告他闭紧嘴巴。看着那税官拖刀走到近前，他满脸堆笑地上前说：“尊驾，我给你引荐一位公子，他家里有的是金银……”</p>
“说到底你的办法，莫非是让我家公子出钱啊？”典沛惊道。</p>
徐焱堆着笑，理所应当地对典沛重重点头，说话间就要把税官引到笑容僵住的公子建面前。</p>
那税官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手起挥刀。一股鲜血骤然喷出，溅射在徐焱的脸上。</p>
在场众人完全没有料到，税官会突然挥刀。徐焱木然地摸了一下脸上的血，随着众人看向身后。</p>
小厮此时满脸惊讶，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颈下已血溅三尺。他慌忙抬手捂颈，随即软绵绵地倒了下去。</p>
徐焱一个箭步过去，单膝跪地扶住了他。宫老也脸色煞白，踉跄地走到小厮身后，让他枕在自己膝头上。</p>
小厮瞪大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鲜血却已经涌入喉头，只能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随着他一声咳嗽，大口的鲜血喷洒在了地上，也溅到了徐焱和宫老的衣服上。</p>
他无力的抬着眼皮，四下看着，见徐焱、宫老和公子建、典沛围在自己身边，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眼泪顺眼角落下。</p>
他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宫老，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给……孩……”</p>
还没等宫老接过钱，那税官便甩了一下刀上的血，抢先用刀尖把钱袋挑过去，握在手里掂了掂，斜着眼说道：“猪狗奴，话不少。还说没钱，这钱就当折损我宝刀的补偿了……”</p>
面无血色的小厮，手缓缓落下，再也没有了声息。</p>
宫老颤抖着嘴唇，老泪纵横地抬头，怒视着税官道：“要钱便要钱！尊驾……为何伤人性命……活尸祸害居延一带久矣，我们屡屡报官，尔等从没管过……昨夜又逢大批活尸作乱，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你……”</p>
“这么说来，倒是本官的错了？”税官又持刀向前。</p>
典沛轰然暴起，跨步一迈挡在宫老等人身前，目眦欲裂地看着税官。</p>
税官吓得连退几步，正欲发作，却见典沛身形壮大，后面怒目而视的公子又气度不凡，思量二人或许有什么背景，便强装镇定整了整衣冠，转身走向那被大氅包裹的尸体。</p>
他猛地掀开裹尸大氅，瞬间一股恶臭腾向天空。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那尸体不断皱缩溶解，迅速成了一滩绿泥。</p>
税官似乎没见过这种异变，皱着眉连连后退。但见众人依旧狠盯着他，便重整声势，指着尸堆喝道：“尸就是尸，哪来什么活不活的，休在这里辱没州府、妖言惑众。我看是你们这些婢子奴儿，联合这些胡虏盗掘坟墓才是真的。既然没钱，把这些盗匪通通押回去，不论老幼，男丁充军，女子入军为奴，违命者立斩……”</p>
他话一出，外围西凉兵便下马去拉扯那些老弱妇孺，几个胆大的胡人扯着西凉兵抽来的鞭子，用本族胡语对西凉兵叫骂着，集中顿时呼号、哭喊一片。</p>
“狗尾恶官，欺我等太甚！” 典沛暴喝着就要冲向税官，那税官此时仗着势众，重拾了胆量，竟把头伸向典沛，拍了拍后脖颈，满脸挑衅道：“来啊，动手杀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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