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只是门外甲士的脚步声，比之前更频繁了一些。</p>
第二天一早，徐焱被耳边响起的“咚咚”脚步声惊醒。他睁看眼就见公子建跽坐在身边，正要伸手拍醒他。</p>
见他已经醒来，公子建语气有些焦急道：“子明，出事了……”</p>
两人人急匆匆地出了石堡，赶到校场一角的马棚处，典沛和几个伴当，还有一些居延塞的军士已经聚在了那里。</p>
他们那十几匹良马，此时都打蔫地趴窝在地上，一个居延塞的兽医检查一番后，摇了摇头，说：“和居延塞的人畜一样，都是星疫……”</p>
徐焱看着兽医那张透着苍白的垮脸，几次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p>
他知道这些人面对前所未见的“星疫”，只能期盼着某一次他们的队伍能突围出去，之后再行个大运，出去的人能搬来更多救兵。</p>
而在此之前，无论人畜，都只能是继续继续吃着被星疫污染的食物，然后默默等死，此外别无他法了。</p>
“子明，如此一来，就算路都尉开了塞门，我等又怎么出去？路都尉呢？”典沛急吼吼地发问。</p>
一旁负责“保护”他们的伍长钟越，看着典沛那黑红的面庞，叹道：“还出个甚啊，在居延塞再吃几次饭，尔等就和我们一样开始褪色了……”</p>
“嘿嘿嘿……有老妪在，他们褪不了色，至少现在褪不了……”</p>
一阵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人转头一看，见一个浑身脏破的老媪正拄着一根木杖，站在那里满脸堆着笑。</p>
来人面容黑黄，面皮松弛褶皱，乍一看好像随意扔了一块破抹布过去，再顺着纹路捏成了五官。隐藏于眼皮间的眸子，远看泛着青绿，不知是不是有青盲症。</p>
她身上的粗布衣裳沾着很多深褐色污渍，腰间缠着一圈小鼓和陶罐，身后背着一个黑布罩着的四方之物，似是什么笼匣一类。</p>
她头上则如男子一般，裹着玄色的幅巾，上面绣着怪异的花纹。一道道布条，从幅巾边缘垂到脸颊和肩颈处，布条上面还挂着一个个形如小酒罐一样的陶瓶。</p>
最奇特的，还是她握在手中的长杖。那杖与她佝偻的身子差不多高，杖身能看出一节节的脊骨，应是一条脊柱。</p>
杖头是不知哪种动物的骨爪，四根弯钩状的利甲如曜石般黑亮。</p>
杖身中间靠上，在她手握之处的下方，是一颗同样不知哪种动物的头骨。从头骨大小和口中的尖牙看，或许是豹或幼虎。头骨眼窟和鼻孔处，还挂着用皮绳穿着鸟羽兽毛制成的锦色毦饰。</p>
杖的末端，是镶于兽脊尾部的尖头，看材质有几分像是锻钢，在阳光下泛着幽寒。</p>
这老媪的样子实在怪异，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好人。可她偏偏就拄着那根让人头皮发紧的骨杖，一步步向着马匹走过去。</p>
还没等她靠近，典沛便轰然跑过来，巨大的身体挡在老媪前，双手不停驱赶着。</p>
“去去去！哪来的药师婆？你这等人我早先就在营里见过，说什么能医人治畜，结果看好了自夸本事高明，看不好就怪什么天意，还要讹上许多诊金。尤其是看牲畜，恨不得直接医死，好讨两块肉走。速去速去！”</p>
典沛的大嗓门引得周边不少军士，以及陆续赶来的胡人伴当们看热闹，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p>
唯有几个乌桓人见了这药师婆，彼此说了几句乌桓语后，便满脸的肃穆。</p>
药师婆皱着眉抬头看了看典沛，鼻子轻哼了一声说：“哪来的牛犊子，真惹人厌。既识得我是药师婆，就速速让开。老妪纯是好心，若看好了，只要分我些你们的胡饼肉脯、干鲜蔬果便可，这地方的东西实在吃不得……”</p>
典沛一脸不耐烦，正要继续驱赶，被公子建拉住。</p>
同时徐焱也走到药师婆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那要是治不好呢？”</p>
药师婆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徐焱，抽了抽鼻子，咧嘴笑道：“好俊的郎官啊，不知可婚配了？”</p>
徐焱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p>
人群里则一阵哄笑，还有人起着哄：“韩税君捡着个美妻啊，就是火候老了，干枣不好嚼……”</p>
药师婆默然不语，左右看一看，忽然猛地屈身抓住一只路过的跛脚鸡，那速度全然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一时惊呆了众人。</p>
紧接着，她便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匕，把跛脚鸡抹了脖子。</p>
连那跛脚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暗红的鸡血就从它颈口喷涌而出。鸡在地上行出没有两三步，便“咯咕”一声倒在地上断了气。</p>
“这是要杀鸡儆……牛吗？看那壮士也不会被这个吓着吧……”</p>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些人莫名以为药师婆是在用这个吓唬人，齐齐向典沛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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