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媪呵呵一笑道：“想说什么便说，阿母都看见了，无论吾儿有何事，阿母都不嫌弃。”</p>
徐焱脸上尴尬地抽搐了一下，没想到狸媪瞬间拆穿了他的心思。</p>
但抛开狸媪对母子关系的执念不谈，她两次出手相救，又已看见了一切，也确实没有对她隐瞒什么的必要了。</p>
于是徐焱干脆扯开衣襟，将那状如兀兹方守印记的伤疤，展示给面前公子建和典沛。</p>
“如两位所见，我这里面藏了个邪祟……我并非执意隐瞒，两位与我虽相识不过几日，但数次同生共死，更有恩于我和堆谷集，我早将两位视为生死之交。我只是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将此事细说与尔等……”</p>
徐焱心焦之下，东一句西一句没个重点。可典沛大手一挥，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还说这些作甚？！”</p>
徐焱愣了一愣，无奈地垂下头。一旁的狸媪骤然垮了脸，不断用骨杖敲着地面道：“老妪心不瞎，刚才定是徐郎为救尔等才断臂。他纵有隐瞒在先，也自是有苦衷。此时既已坦白，何故不依不饶？！”</p>
典沛闻言赶紧摆手，起身拉住徐焱衣袖，对二人解释：“不不不，沛是想说，早知子明是个义士，我等是为刎颈之交，只看情义即可，何惧任何歹人邪祟，更无需说这些道歉的话！”</p>
公子建也连连点头：“我等结交的是……仗义行侠的犀利郎，徐子明……余者无论何物，包括那邪祟，不过都是外物……阿耶……邪祟是内物……”</p>
听公子建打趣，众人都面露了笑意。可说笑之余，徐焱依旧面带忧色，犹豫道：“尔等……当真不怕？有此物在身，毕竟不祥，万一以后……”</p>
“阿耶，你还啰嗦个甚！我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此物了，沛所认的，就是子明！”典沛喝道。</p>
徐焱有些意外，瞪大眼睛看着两人。</p>
公子建说：“堆谷集……那个真韩追，就死于邪祟之手，我二人早已亲见……可无论那之前还是之后，子明始终是子明……我等分得清……更认得定！”</p>
徐焱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面对自己的异状，公子建和典沛并无显出常人的恐惧和排斥。原来他们早就摒弃了他自以为的成见，明知他身有邪祟，却依旧以性命相托，坚定不移的一次次和他站在一起，甚至还一直小心照顾着他的心绪，从未以友谊或其他名目，强逼他说出自己的隐私。</p>
他不禁抬起头，无比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眼中微微湿润。</p>
狸媪也频频颔首：“吾儿得此挚友，阿母甚是欣慰……”</p>
话音落，公子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继而猛地喷出一口黑红中带着些许绿丝的浓血。徐焱和典沛慌忙冲到他身旁，狸媪也走过来，微微嗅了嗅，便用骨杖挑起了公子建衣袖。</p>
“公子！”</p>
看见公子建手臂的伤口，典沛一声惊呼。那被尸蜒咬伤的地方，尸毒再次扩散，整个小臂的血管都青绿肿胀，如在臂上缠了绿网。</p>
“狸媪！请务必救救我家公子，你一定有法子是吧？”典沛哀嚎。</p>
狸媪掏了掏耳朵：“听得见，牛犊莫吼。治好的法子不一定，暂且延缓当是可以，待老妪先看看……”</p>
在狸媪给公子建看手臂时，公子建却忧心地看了看徐焱的胸口，问：“子明，那邪祟，如何……进去的……”</p>
徐焱想了想，摇摇头：“实是记不清了，只能想起些细碎情景。当年我随外傅游学，外傅授我刀、槊、弓三艺。及至游历到了徐州，遭逢战乱，外傅便一路带我逃到了凉州，一直躲到现在。几年前外傅也突然消失不见，只遗我吴钩与陨星槊，并留书嘱咐我切莫往东。</p>
“之后我时常梦见当年的徐州战乱，细想起来，那之前的事我全然不记得分毫，连我的身世相关之事，也都是外傅告诉我的。我觉得，这邪祟定和当年徐州屠城有关联，我或可去寻些线索……”</p>
徐焱一股脑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清。至少在公子建和典沛面前，他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从此他也有了最值得依托的同伴。</p>
可听到徐焱提及徐州屠城，公子建目光有些飘忽，打断他的话问道：“这邪祟……定让你很痛苦……”</p>
徐焱苦笑：“说起来，倒真谈不上痛苦。平日里我与它相安无事，可一旦我性命垂危，或有人伤及这处伤口，它反倒会出来救我，还时常帮我治好大小伤痛。只是每次之后我都会失心，须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所有的事。”</p>
“哼……你还颇得意。它每帮你一次，你这身子就被它占去一分，伤越重它占得越多。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与那邪祟混作一体……”狸媪冷脸道。</p>
徐焱闻言悚然，急问狸媪：“竟有此事？狸媪知这邪祟？可有祛除之法？”</p>
狸媪不屑：“连个阿母都不叫……老妪知得多了，我还知道你是灵陉……”</p>
徐焱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狸媪也知道这个词。他正要追问，却听典沛大声疾呼：“公子！公子！”</p>
转头看公子建，却见他已双目微闭，全身瘫软地晕了过去。</p>
徐焱慌忙抱拳：“请狸媪救公子度过此劫，焱定当……以母事狸媪！”</p>
狸媪得意捂嘴：“无妨无妨，尸寒毒远不至危及性命，只是疼晕了而已，老妪想想办法……”</p>
几人正忙着救治公子建，突然门外一阵敲打隳突声传来。紧接着，就见季明带着两队甲士冲入门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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