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李大勇。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大勇之前在机械厂上过班。” 李大勇自从把陈招娣送回家，深居简出。 平时下地都会躲着人，就是不想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他心里一直想为之前的事情，跟明月小姑道个歉。 只是他又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小姑。 总觉得自己当初没管好人，现在说的再多，也有点马后炮。 前几天齐家人来闹，他知道消息之后，连忙过去帮忙。 不过明月小姑的勇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记得小姑当初跟他们讲过‘’擒贼先擒王’的故事。 那一刻，他觉得小姑太厉害了。心生佩服的同时，还不忘撺掇他娘出面帮忙。 即使回去被他娘说，他也觉得能帮上忙，心里舒服些。 刚刚，他从地里回来，看到村里人都往这边来。 以为族长家出什么事情，这才特意绕过来。 哪曾想，刚过来就听到族长的话。 瞬间火起，直接站出来挑明。 顾国强示意他“大勇，你来说。” 李大勇沉声说道“我之前在厂里上班时听他们说起过，副厂长的儿子是傻子，而且还有暴力倾向； 他之前有个姐姐，其实不是他亲姐，是副厂长给他买的童养媳； 后来死了，对外说是病死的，但大家都说是被副厂长儿子打死的。”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这时看向顾明德的眼神已然不对，不可思议中带着鄙视。 “这也太缺德了吧！” “是不是他也不知道啊？” “呸，怎么可能，大勇干了几天临时工都知道的事，他个正式工还能不知道？！” “我看他就是无利不起早，一定是人家许了他什么好处。” 周围的议论声不断地传到顾明德耳朵里。 他知道，这些乡巴佬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给他难堪。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一走了之。 即使大哥跟着，他也不怕。 反正他在镇上不回来，就算有人说三道四，他也听不着。 如今哪怕他否认，也于事无补，他认栽。 只是，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顾明德或许不知道，他爹对他最后的期待，在李大勇说完之后彻底泯灭。 顾国强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一瞬间晃神。 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认不出老三本来的模样。 作为一族之长，顾国强一直都很强势，今天却难得露出一丝软弱。 他不死心地问道“老三，你何时变得如此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竟然连骨肉至亲都能出卖； 你可想过，明月嫁过去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小石头又会经历什么？还是说，你知道； 但是为了利益，你全然不在乎，如果有一天，需要我这个父亲做出牺牲，你是否也会不顾我的死活？！” 顾明德本就因为丢脸，对他爹心有怨愤。 如今被当面指责，他再也不管不顾。 面目狰狞地吼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自己去拼去挣有什么错。” 顾国强暴喝“那就靠你自己双手去挣，而不是踩着别人尸骨向上爬。” 顾明德依旧不思悔改“明月早晚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那就是个傻子，家里的傻子她都能带，多一个” “啪！”顾明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爹一个耳光打懵了。 这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脸部瞬间肿胀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爹，你竟然打我。” 顾国强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脸色，“顾明德，你当初执意要入赘鲁家，不管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人，你不管不顾； 我虽然失望，但心中清楚，你想要更好的生活，这一点无可厚非； 总归还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本事，尽管给祖上蒙羞，我也依然同意； 只是提了个要求，你记得是什么？” 顾明德不吱声。 顾国强加重语气又问一遍“我问你记不记得。” 顾明德只能回答“记得。您说，入赘可以，但以后孩子必须要姓顾，可是” 他还想再说，顾国强打断他“好，记得就好。当初你嘴上答应好好的，可你阳奉阴违； 我再问你，从一开始，你的女儿就叫鲁广美，只有回顾家村才叫顾光美。是与不是。” “是。”顾明德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回答。 鲁燕今天一直憋着火，任谁被扇耳光，心情都不会好。 她觉得只要回到这破乡下就没好事。 但这时，听到公爹的话，憋气的同时又不免得意。 她觉得这是她男人爱她的表现，挑衅地说道“公爹，不是我说您，现在可是新社会，您还计较一个姓氏，我看您这族长当的也不称职。” 顾国强心里已有决定，对于鲁燕的‘上蹿下跳’直接无视。 他再问“当初你小叔为了救你，顶着天寒地冻的天，把你送去医院，脚指头差点冻掉； 可如今，你却为了自己的私心，算计他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骨肉，是也不是？” 顾明德咬牙回答“是。” “我对你们兄弟三人是否一视同仁，从无苛待？” 顾明德被问的不耐烦，大声喊道“是、是、是，行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顾国强仿佛瞬间老态龙钟。 可他挺直腰板，直视众人，尽显一族之长的威严，又好像刚刚是错觉。 只听他说道“我顾国强一辈子顶天立地，从未做过任何亏心的事，奈何家门不幸，生了个孽障； 谎话连篇是为不忠、欺骗家人是为不孝、出卖至亲是为不仁、罔顾恩情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我顾家容不得，顾氏族人也容不得； 老大，开宗祠，请族谱，从今天开始，将顾明德逐出顾家村，从此与顾氏、与顾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顾明德猛地抬头看向他爹，不敢相信，他爹竟然做的这么绝。 他想说话，可事到如今，他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说不了。 因为全村的人已经簇拥着他往祠堂去。 祠堂是青砖灰瓦的建筑样式，门楼上还有精致的斗拱。 这些在战争年代都有些损毁，不过被族长带着顾氏族人一点点修复回来。 门口立着两个抱鼓石，进门分上厅下厅。 一般村里人过来都集中在下厅。 上厅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平时不允许进。 只有红白喜事或者祭祀活动等大事才会开放。 当初原主上族谱的时候进来过一次。 他们来到上厅，只见上厅门口刻着对联： 上联：建宗庙以妥先灵，愿吾族后裔兴隆，麟趾振振千秋溢美。 下联：修祠堂而重祀典，明我辈前程远大，衣冠济济万世流芳。 横批：福荫万代。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庄严肃穆。 让人一进来便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端正心情。 顾国强庄重地把族谱请下供桌，拿出笔，亲自划掉顾明德的名字。 中间顾明德凄厉地大喊了声“爹。” 顾国强也只是停滞一瞬，他看向顾明德“我可以接受自己儿子碌碌无为，却不允许他失了良心。” 说完便狠心一笔划过。 顾明德仿佛失了力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时，顾国强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什么，之后扔到顾明德脚下。 他缓慢捡起，明晃晃四个字‘断绝关系’映入眼帘。 他抓紧手中的纸，再也看不下去，却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或许这一刻，他的眼泪是真的，但已经迟了。 顾国强让人将他请出祠堂，“今后，顾家村不欢迎你，带上你的家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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