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陈琳睡得并不是很好，虽然前面有着衣服盖着，不冷，但是身后却是基本上直面空气，有一些凉气缓慢地挑逗着她，不过好在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哎哟，这姑娘怎么睡在这里？” “抱上去抱上去，等哈准备起棺了，她在这里不好得。” 周围吵吵闹闹的，将陈琳缓缓地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一睁眼，便看见一堆人已经掀开了灵棚，露出了那大红的棺材，这一下给还没睡醒的陈琳吓了一个哆嗦，虽然只有那么一下，但是那睡眼惺忪却被吓得一激灵导致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小表情却还是让几个注意到的人笑了起来。 笑归笑，他们还是建议陈琳上楼上去，这里不适合女孩子待着。 而陈琳却很是执拗地站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我就在这里，我要送我爸最后一程。” “琳儿，这是传统。” “传统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哪怕有鬼，我爸也不会害我！” 陈琳发誓，她绝对不会做出任何的让步的，今天她一定要跟着去。 众人见劝不动，也就没说什么了。 无所谓，既然要跟着，那就让陈琳来吧，反正现在有一些东西早就模糊了。 不多时，邓云峰和他的父亲以及陈琳的母亲几个人一起用托盘端着八碗醪糟鸡蛋下来了，人家几位抬棺材的师傅要出大力，不可能让人家大早上的干这个还不给饭吃，毕竟以这边的习俗，出殡当天的席是在埋葬了逝者之后开的。 邓云峰将鸡蛋分给几个老者之后，端着自己的那一碗走到陈琳面前。 “好了云峰，你自己吃，琳儿等会儿吃就好了，你要出力的，肚子不能空着。” 说话的人是杨诺兰，她猜测到了邓云峰要干什么，提前说了出来。 邓云峰眼见自己想干什么被说了出来，而陈琳也很配合自己的母亲，躺回了躺椅上，不再看他，于是乎，邓云峰悻悻地笑了笑，开始低头吃起来手里的醪糟鸡蛋。 这鸡蛋每个人三个，不多不少，而杨树人，也就是陈琳的外公，却没吃完，他反拿着筷子，囫囵吞枣似的吃下去一个，轻轻喝了几口醪糟糖水，非常小心，如同品酒一般砸吧砸吧嘴，目光看向躺在躺椅上眯着眼注视着邓云峰的陈琳，慢慢走上前将剩下的那一个递给陈琳。 “来，这一面是嘴巴没挨过，拿去吃了，我差不多就好了，等会儿还要吃肉，肚皮现在吃饱了等会儿吃啥？” 他担心陈琳嫌弃自己吃过，还专门提了一嘴，对于自己这个外孙女嗯，确实是外孙女，他一直都是很照顾的，从小到大他都将陈琳视作掌上明珠，生怕磕到一点 陈琳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外公，有一些不敢相信，她下意识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 外公朝着旁边自己的女儿看去，又将目光转移回来。 “喊你拿到吃就拿去，怕啥子怕？” “哎呀！爸！你吃就行了，管琳儿干什么？” 杨诺兰想要阻止自己的父亲，却被其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爸？你倒是还有爸，我还好好的！她呢？我外孙女的爸呢？躺棺材里面了！她没爸了！我这个做外公的不照顾着点，她以后被欺负找谁说理？你也是，不知道多煮几个，我们在这里吃，就让她干看着啊？她七个月我就带着，带到初中毕业才去县城！我就是见不得她吃一点苦！以后，只要我还在！那我就是她的避风港” 外公还在说着，可是他的嗓音却是带上了一些哭腔，陈琳也是视线朦胧了，嘴角不自觉的往下歪着，就连杨诺兰也没忍住，眼泪悄咪咪地流了出来，却被她迅速抹去。 杨树人说着说着走到棺材旁，伸出手摸着这口棺材，使劲儿拍了三下。 “你说你这娃儿咋个心就那么狠啊？丢下妻儿就走，你让你爸，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同意你俩了，他们以后受欺负，那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帮你守着！” 外公说着说着，趴在棺材上握着拳头捶打起来。 曾经最反对杨诺兰和陈明在一起的，是他，如今最不舍的，也是他。 邓云峰嘴巴张着，忘记了咀嚼，他知道，有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陈琳端着碗，慢慢捧到自己面前，她有一些颤抖，以至于眼泪滴进了碗里，瞬间与汤水融合到一起。 她闻到了白酒的味道，并不同于醪糟的香气的味道 外公早上起来，又喝酒了也有可能，他并没有睡。 陈琳实在是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外公听到了，从陈明的棺材上起身走到陈琳的面前，将手放在陈琳的头上，顺着她的头顺时针摸了三圈，陈琳小时候每次哭的时候，杨树人就会这样摸一下她的头。 她一瞬间努力的控制住了自己，强忍着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老人，自己的外公。 “不哭了，哭起不好看，把蛋吃了，我们去送你爸最后一程。” 明明他的眼角也是闪亮亮的，却还安慰着陈琳。 忽的，陈琳注意到了一个点，将右手腾出来，从裙兜里摸出一张带着芳香的纸巾，单手折了一下，放到了外公的鼻子前面。 外公并没有使劲儿，而是接过了那张纸，对着陈琳抬抬手，示意她吃，转头自己擤了擤鼻涕。 陈琳低头，拿起筷子，她看着碗里的鸡蛋，想到了许多，忽的，她笑了一下，开始吃了起来。 她还有外公呢最疼自己的外公，没有之一，邓云峰也只能排老二去。 黑黑的棺材钉被钉了进去，让棺材盖得以安分地待在它应该待的地方而不会在抬动的过程中掉出来。 “时间到！起棺！” “一二！起！！！” 六点到了，在知宾的指挥下，调整好状态的八个人，二二一组，分别在棺材的四个点位扛起了承载着肉体重量的担子，另外有几个老人则提起一开始架起棺材的长凳跟随者队伍一起前进以在抬棺人力气枯竭的时候可以放棺材，毕竟棺材不能在墓地以外的地方落地。 杨诺兰收过碗筷，递给陈琳几挂鞭炮与一袋子硬币。 “既然要跟着去，那你就把这几挂鞭炮在路上放了，走一截路放一挂，刚刚好到地方就放完，硬币就听师傅的，到时候要你就拿出来。” 陈琳点了点头，她的妈妈是走不掉的，她必须留在这里，因为需要招待宾客。 “同志们加把劲呀，嘿！往前拽呀，嘿！往前拽呀，嘿！棺敏消材不能往下掉，嘿！不能往下掉呀，嘿！棺材不能往上升，嘿！不能往上升呀，嘿！ 闪开了路，嘿！往前迈呀，嘿！往前迈呀，嘿！再迈一步，嘿！再迈一步，桥型知嘿！再扬扬手，嘿！往前伸呀，嘿！往前伸呀，嘿！托住棺材底，嘿！往回抬呀，嘿！添把劲儿，嘿！往回拉呀，嘿！往回拉呀。” 号子声与队伍一起逐渐远去，最后只能听到由远及近的鞭炮声。 硬币是用来烧金坑的，用纸钱打底，烧完墓穴之后，陈琳将188枚硬币交给了知宾。 知宾嘴里念念有词，将硬币抛洒到墓穴中，然后让几个同行的亲戚家的小朋友跳进去，将188枚硬币一个不落地捡起来，每个人捡多少就是多少，捡到就可以拿去用掉，这一步叫跳金坑。 孩子们非但不害怕，反而很兴奋，因为他们有钱捡，害怕根本不值一提。 陈琳看着孩子们在墓穴内叫嚷着，在纸钱灰里摸索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不多时，孩子们上来了，知宾清点完数量之后开始示意外公他们将棺材抬过来。 他身上穿着道袍，手里拿着罗盘，念念有词，指挥着众人调整棺材放入墓穴内的角度。 小型挖掘机启动了，王平昌的人来的很早。 看着土自铲斗内一点点落下，陈琳小嘴微张。 “爸爸，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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