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她亲昵地拍了拍白唯的肩膀：“用餐愉快！” </p>

谢菲走后，卢森对铁青着脸的隆春说：“你说得对，多认识些镇上的人的确有好处。现在，镇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我们。等他们都认识我们之后，我想，我们一家会越来越受欢迎，并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小镇，找到连我们两个也可以定居的位置。” </p>

“而我，也从你们身上看到了，雪山镇的完美家庭是什么样的。”卢森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p>

他唇角勾起，眼角却没有动，是个充满嘲讽的笑容。 </p>

白唯总算彻底理解了——卢森是在怼隆春。卢森对隆春和隆夏怀有极大的敌意，他方才那些发言，也是在挖掘隆家的痛点。 </p>

卢森和这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一开始就有这么深的仇怨了？ </p>

白唯没打算和隆家人有更多的交集。他的计划始终是卢森死后就离开雪山镇，与雪山镇的人交流越多、关系越复杂、对他来说就越不利。他随口转移话题道：“你的确辛苦，照顾病人是挺累的。” </p>

“以前更是……在任君尧进我家门后，还稍微变得轻松了一些。他虽然是牙医，但对其他方面也挺了解的。”隆春面色稍霁，“其实最开始，是小夏先在医院里见到任君尧的。他在知道他的学历之后很喜欢他，觉得他很不错，很努力地撮合他和冬冬。或许，这也是在弥补他对自己没能参加考试的遗憾吧。” </p>

“是啊，白唯哥，考上北都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隆夏又对白唯笑道。 </p>

这个人堪称喜怒无常。他一会儿怒视，一会儿阴郁，一会儿又对白唯笑靥如花。实在让人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什么。 </p>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尽管脸色难看无比，隆春坚持自己付了账单。站在柜台前，借着这里只有白唯和自己，隆春忽然道：“你代美术课的话……你有去小夏的画室的钥匙吗？” </p>

白唯道：“什么？” </p>

“如果没事的话，请你不要进那个画室里。小夏他很注意私人空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隆春吞吞吐吐道。 </p>

白唯注意到了隆春的忐忑和他对隆夏难得流露出的一点真实的“担忧”，可与此同时，白唯也感到冰冷的愠怒。他客气地阴阳道：“当然。我先生以前在巴黎开过一家画廊，我们都清楚高品质的画的价值。” </p>

“好吧！我……”隆春明显被噎住了。外面的世界的一点边角，对于他来说好像也能产生打压。 </p>

白唯却还没有放过他。他道：“还有那瓶红酒……唔，或许餐厅的老板娘不太清楚。红标和黑标的酒是不一样的。你的弟弟方才说的是数量稀少的黑标酒，但这里卖的酒，是红标，成批量出产的大货。当然，初识者对此不了解也正常，只要别遇见懂行的人就好。” </p>

“我恰好认识这座酒庄的主人。如果你们想尝尝黑标酒的话，我可以让他送我几瓶。” </p>

白唯微笑。他的唇角在灯光下勾勒出十分礼貌的、完美的弧度。正和他在社交场合里会露出的弧度一模一样。 </p>

而后，他带上卢森。白唯身着淡蓝色西装，双腿挺直，步伐轻快。他优雅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p>

隆春回头时，却只看见自己弟弟阴森的面庞。 </p>

“他和你说了什么？” </p>

“……我们先回去。”隆春不想在外面和自己的弟弟撕扯。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淡化家里还有隆夏存在的事实。 </p>

“快告诉我！”隆夏拔高了声音。 </p>

开始有人看过来了。隆春不由分说，他推着隆夏的轮椅直到车上。隆夏明明可以瘸着腿勉强行走，但被隆春抱上车里的座位时，他瘫得就像一条煮过头的面条，说不清是因为故意报复他的哥哥，还是因为生气。 </p>

隆春不想在矛盾没解决时开车。那两场车祸同样给他留下了阴影。他看着后视镜，深吸一口气道：“他刚才说酒。” </p>

“他说酒什么？告诉我！” </p>

隆春简单地将白唯的话复述了一遍。隆夏于是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是坐在后座。隆春的心脏却没有被放下来。他知道，隆夏这样的平静，反而是发疯的先兆。 </p>

但他要趁着这份平静，将车开回家。果然，在停好车，仆人将隆夏推到他的房间里后，隆夏又开始发疯了。 </p>

“啊！！” </p>

“额啊！！” </p>

刺耳的叫骂声、摔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隆春揉太阳穴之际，任君尧从另一边楼梯走了下来。 </p>

“怎么了？”他探着脖子，看了一眼隆夏房间的位置，“谁又刺激到小叔子了？” </p>

“没什么，你回去吧。他一会儿就好了。”隆春说。 </p>

“哦。”任君尧点点头，他看起来也不是很关心隆夏究竟怎么了。 </p>

隆春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任君尧不关心这件事也很正常。隆夏是个残疾，而且大概率一辈子都是了。他这一生都将在隆家生活，不会自立门户，也不会分走财产。如果他哪天因为抑郁自杀了，这对于他们来说还要更轻松。 </p>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柔柔地叹了口气。 </p>

原来隆冬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她忧虑地看着隆夏的方向，用她的身体柔软拥抱了一下隆春。 </p>

她身上温暖的香气可以让人的心情稍微平静。 </p>

“姐姐……”隆春说。 </p>

“你去安慰一下他，和他聊聊吧。”隆冬温和地说，“他总是最听你的话了。” </p>

隆春的身体颤了一下。但他点了点头。 </p>

隆冬站在原地，看着隆春走入隆夏的房间。 </p>

她走楼梯上楼。在走入属于她的房间前，她转头，看向走廊深处的另一个房间。 </p>

那里曾是她的妹妹，隆秋的住处。 </p>

她看了那房间一会儿，随后开门。门里有幽幽的光传来，似乎这个房间里只开着一台电脑。 </p>

她关上了门。 </p>

在属于隆夏的大房间里，一切都被砸得七零八落。隆春刚一进来就转头躲过了一个抱枕。隆夏坐在轮椅上，红着眼睛对他大吼：“滚！滚啊！” </p>

隆春看着抱枕从门框上滑落。他转手关上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要我滚，还是要我留下？” </p>

隆夏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地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p>

隆春跨过满地障碍物。他在床上找了个空档坐下，把自己的腿放在没有碎片的位置上。他合着手，只是看着他。 </p>

他觉得自己或许平静或厌倦。终于，隆夏不大哭了。他转过满脸是泪的脸，忽然恶狠狠地看向他。 </p>

“我要那个，你给我抓一个回来。” </p>

隆春就在那一刻毛骨悚然起来。 </p>

“你又发疯了是吧，你之前杀的那些还不够多吗？” </p>

“你明明说过的。你说过你会成为我的腿的！”隆夏用手用力锤击着轮椅，“你骗我，你和所有人一样，都在骗我！” </p>

“我恨他！”他忽然又大声道，“他看不起我、害了我……可他一点都不记得！” </p>

在目睹隆夏凄惨癫狂的表情后，隆春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近乎绝望地看着隆夏：“好，这次你要什么，兔子还是狗？” </p>

“狗。”隆夏说。 </p>

在得到哥哥的许诺之后，他又暂时地恢复了平静，只盯着桌子上唯一完好无损的同学录出神。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碎了，只有这本同学录，完美地躺在一片瑕疵之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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