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睡到中午才起来。</p>
九姨太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帮黎叔磨了一夜的枪，铁枪磨成针，磨得现在起床还觉得腰酸背痛的。看来年纪到了那里，六味地黄丸都不管用了。</p>
九姨太早已不见了踪影，楼下传来麻将稀里哗啦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嬉笑声。</p>
黎叔有些烦躁地捶着腰眼坐了起来，觉得眼皮跳个不停。</p>
洗洗漱漱，到餐厅喝了一碗老鸭汤，吃了一笼小笼包，上楼时听到看九姨太和她那那些风月场上结识的姐妹还在热火朝天地搓着麻将，心情又烦躁了几分。</p>
拿起报纸回到楼上，坐下刚看了两页，眼皮又跳了跳。</p>
一向不信神佛不疑鬼的黎叔也忍不住暗道：难道今天有事情要发生，心情烦躁，眼皮也来凑热闹。</p>
打了几个电话给下面几个堂口管事的，都回复平安无事，其中两个堂口还说少爷刚走。</p>
少爷刚走？这小子最近和那几个管事的走得很近。黎叔心里思量着，眉头皱了皱，拨通最后一个堂口，也就是胖子强的电话。</p>
电话响了，但一直没有人接。</p>
黎叔心里咯噔了一下，站起来取了外套：“长福，跟我出去一趟。”</p>
黎长福是黎叔的保镖，也是他的远房堂弟，跟了十几年的老人，一般出门都带着他，一直到一刀光出现，黎叔才让他守在家里享了几天清福，可惜好景不长，一刀光废在阳晨手上，黎长福不得不重出江湖，随伺黎叔左右 。</p>
通常情况下，黎叔一句话说完，黎长福就会不声不响地出现，然后帮黎叔穿好外套，两人一前一后出门。</p>
可是今天黎叔自己都把外套穿好了，已经走到楼梯口了，黎长福居然还没有出现。</p>
黎叔的心情就更烦躁了，觉得眼皮也跳得更凶了。</p>
“长福！”黎叔加大了声音。</p>
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睡着了。”</p>
黎叔霍然转身：“你是谁？”</p>
一个年轻的女人背着一把陈旧的吉它站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她容貌平凡，神色安静，衣着普通，就像那种转身之后你就再也想不起来的路人一样。</p>
黎叔的心沉了下去，这种人是最适合的杀手人选。</p>
他一辈子在黑道上摸爬滚打，虽然背靠着方先生这么一棵大树，但也是险象环生，从他出任洪帮朱雀堂主以来，其余青龙白虎玄武三堂的堂主二十年间已经换了三拨，其中风险可想而知。</p>
他随时随地都地在等防备着杀手上门取他性命，也随时随地都在收买杀手为他卖命，只因为他觉得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根本无法伤他分毫。</p>
黑道二十几年，他身上连一条像样点的伤口都没有，这绝不是幸运那么简单，也多少与方先生的威慑有关，但更多的是运筹帷幄，先下手为强。</p>
可是当杀手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他也跟普通人一样六神无主，张皇失措。</p>
年轻的女人用手势示意他坐下。</p>
黎叔依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p>
年轻女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的脚步很轻，她的手上并没有杀人的武器，但黎叔却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悄无声息就制伏黎长福的杀手，他自认为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除非奇迹出现。</p>
奇迹只会出现在有主角光环的俊男美女或者是超级大反派身上，你这个跑龙套的老家伙怎么会有奇迹上身呢？</p>
“你和你的儿子只能活一个，谁是杀人的主谋，你们父子自己选择。”年轻女人坐在黎叔的对面。</p>
这是薛家派来的，黎叔几乎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判断。如果是阳晨，以他的个性，大概他会亲自找上门来，并且杀他个满门，而不是以牙还牙地假手杀手来取他性命，也不会在他父子间选择一人。只有薛家那种豪门巨阀，才不会把他们这种黑社会放在眼里，之所以要杀他黎家一人，只是给个教训，同时做个姿态——别跟我玩什么把戏。</p>
黎叔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薛家这种大家族的行事风格，毕竟不是警局，做事不讲证据，凡是只要“认为”是你干的，那就足够有动手的理由，这踏马和黑社会也没有什么差别。</p>
黎叔忽然很后悔，他后悔为什么脑袋一昏要去云来客栈而不是直接请方老出马，他后悔为什么纵容黎自豪挑唆韩笑梧欲借韩家之手对付阳晨，他甚至恨黎自豪的大道跆拳馆为什么要在玲珑mall的地盘上耍流氓，也恨胖子强为什么要去欺负萧笙这样一个小扒手——你还有没有黑社会的道德了——惹来阳晨这样一个灾星。</p>
世上如果有什么后悔药，黎叔一定会当补品一日三餐不落地吃上整整下半辈子。</p>
蝴蝶效应说：南赡部洲的蝴蝶扇动一次翅膀，就可能引发咸海西岸的一次海啸。</p>
黎叔曾经在某张报纸上看到过这段闲话，当时他心里的想法是——关我毛事。现在他的想法是——这踏马又是哪里的蝴蝶没事又在扇什么翅膀？</p>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连方老都叹息黎叔太聪明了，恐怕会死在聪明二字之上——没有玩转豪门的实力，却自以为有玩弄豪门的智商，这与作死简直没什么两样。</p>
黎叔自以为想通了整件事情，但事实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事实就是，阳晨不想位高权重的薛家染指这种阴暗的事情，也不想跟这种级别的小混混磨磨唧唧，他只想在玲珑安安静静的做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美男子——呃，好吧，美男子算不上，那就贱男人吧。</p>
是的，朱雀堂，乃至整个洪帮，在阳晨眼里都只不过算是小混混。</p>
自认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黎叔脑子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在选自己还是儿子之间，权衡着各种利弊。</p>
年轻女人接着道：“你儿子现在和你一样在做选择题，如果你们选择的都是对方，那我和另一个杀手都会收到对方的提示谁是主谋——你们俩都会死；如果你们俩都承认自己是主谋，那我和另一个杀手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死目标——你们俩还是会死；你们只有说出事实真相，才有一个人得到活命的机会，任何未经串供的虚假供词，都会让你们两个死亡。”</p>
年轻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让他在选择生死，而是在菜场选择土豆还是萝卜一样：“好了，现在开始，十秒倒计时！”</p>
黎叔高速运转的大脑一下子像电脑荡机一样一片黑暗，这踏马什么游戏规则？这踏马还有得选择吗？这还不如干脆直接给老子来个痛快得了！老子堂堂洪帮四大堂主之一，魔都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大佬，被你一个黄毛丫头这样戏弄，即使今天苟活下来，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与其忍气吞声求生，不如意气风发寻死，死则死耳，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到这里，冷了十年的热血顿时冲上头脑，一拍沙发靠手，“腾”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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