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情绪有些激动道：“我原本有很多打算——我打算如果等到我夕阳散毒性散了以后，就沿着无声的脚迹，去把孩子带回来，也许一年就会找到，也许十年才能找到，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我打算找到孩子后，授以龙门技，以他‘龙图血脉’的天赋，必定能与燕无声的成就比肩；我打算在他回来后，告诉他关于龙门，关于燕无声——可是唯独我没有想到，我一个人苦熬了二十三年，在我夕阳散毒性散失的时候，却等回来一个身患绝症的孩子，你让我有什么打算？” 章太和轻轻拍了拍方先生朽木一般的手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贤人说过，成大事者，老天都要折磨他一番，‘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刚才也说过，我是一个医生，我可以去看看？”</p>
“唉，太和，你这安慰人的话太假，不过真。”方先生平复了一下心情，“这孩子二十七年的经历，还真应了那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这话远远不足以形容他那些磨难之万一。”</p>
章太和给方先生添了一壶茶水：“那你说给我听听——你不就是找我这个老家伙来聊天吗——这才是我们这种老家伙的日子不是？”</p>
方先生眼神又有些放空，那些场面虽然没有亲历，但听过一遍就让他眼前每每有画面掠过，那么真实，却遥不可触：“那孩子说他记不得六岁以前的事情，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和上千个跟他大小并不多的小孩生活在一起，有男有女，有白人也有黑人，当然黄种人也不少。</p>
“每天这么多小孩被赶到一个无边无际的大草原，然后让他们朝着很远的地方赶路。他那时小，根本没有距离的概念，只知道很远很远，要从早上跑到晚上，跑得命都快跑不见了。每天都会有最后到达目的地的一百人没有饭吃，所以这些六七岁的孩子得拼命地跑不停地跑只为了晚上有顿饭吃。他记得他就这样一直跑着长大，跑草原，跑丛林，跑雪山，跑荒漠，一直跑到九岁，那一千多个小孩就只剩下不到一半。”</p>
章太和变色道：“都饿死了？！”</p>
方先生没有回应，继续说道：“九岁过后，他们就被带到一个荒岛，进行各种器械训练，训练的方法也很残忍，两两捉对厮杀，不忌生死。第一年的时候还有时间限制，只要扛过五分钟，输的一方还有活命的机会。第二年开始，就再也没有时间限制，两个人丢到一个铁笼子，只能活着走出一个人来。”</p>
章太和脸如死灰，这种惨绝人道的训练方式，简直闻所未闻，而且还是这么大规模的训练。</p>
方先生道：“他说他在九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苦力，每天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会悄悄跟他念上几句咒语，并告诉他睡觉前一定要念着那些咒语，初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几天过后才明白是一种功夫心法。在那个热带荒岛上只有一座简易的营房，供教官和看守们居住，那些苦力则被几个看守监视着在营房附近睡觉，至于那些孩子们，则散落在整个荒岛各处，互相戒备，各自寻找住处。</p>
“他说那个苦力三个月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失踪前悄悄留给他一只太阳能的手机，告诉他所有的咒语都在里面。荒岛上人人自危处处戒备的生存环境让他成功地把手机保存了下来。整个器械训练持续了三年，他们在那个荒岛上也呆了三年，那些咒语早就熟记于心，他也依靠那些咒语的指引，一次又一次将那些身材比他高大的黑人与白人杀死。</p>
“从荒岛出来，他们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被分成十个小组，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他这个小组被投放到南西牛贺洲大草原，在大象狮子河马鳄鱼和土著野人的围杀中徒手逃亡；然后又被空投到亚马逊原始丛林逃命，空投到西伯利亚高寒区逃命，甚至把他们投放到有鲨鱼出没的海域逃命。他说，十五岁之前，他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一天不在逃命，没有一天不在为存活下来而苦苦挣扎。</p>
“十六岁那年，整个训练营的孩子剩下不到一百三十人，全部被投放到北俱芦洲的西伯利亚无人区自相残杀。每个人都是米国海豹突击队狙击手单兵标配，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份吊牌，每个人集齐十个吊牌就可以突围成功，成为正式杀手。要么死在别人手上，要么踩着别人的尸体求活。</p>
“他，第二个突围成功！”</p>
即使已经知道阳晨就是那个孩子，已经活生生地回到魔都，章太和仍旧是为他一直捏着一把汗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种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p>
章太和问出了一个卡在喉间已久的问题：“以他的个人能力，早就可能逃走，为什么不逃走？”</p>
方先生道：“他突围后的当天就逃走了。”</p>
“哦？”章太和心中疑问更甚，“那他为何十年才回到魔都来找你？”</p>
方先生道：“那时，他只有一年的生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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