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p>
蒋文清打了转向灯。</p>
随着他们的车拐上匝道，几人前后望去，这才发现这条路上竟在瞬间只剩下了他们这一辆房车，而周遭的景色也几乎立竿见影就变得荒芜了起来。</p>
阴天，大量灰色的云团沉沉地压在远处黑色的山头上，一路过去，公路两旁都是大片的荒地，长着一些灰色灌木，明明视野还算开阔，但却莫名让人有了某种压迫感。</p>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p>
蒋文清说着，最后检查了后视镜上挂的佛牌，随后他踩下油门，房车也开始缓缓向着大山深处驶去。</p>
和先前的 312 不同，这条路的两旁看不到牧民的小屋，更没有成群的牦牛，放眼望去，就只有一些黑色裂缝，如同蛛网一样地散在大地上，有些非常狭窄，还有一些深不见底，就算是一整头牦牛都会直接掉下去。</p>
据蒋文清说，2016 年，在惹乎拉沟被开发成旅游景区前夕，当地政府也曾经请过四川省地质调查研究院的科考队来做过考察，想要他们根据经验判断，惹乎拉沟是否需要被圈为禁区。</p>
而当时，专家们的考察结果是，惹乎拉沟下虽然有大片的采空区，但还没到会塌陷的地步，也因此，只要注意不要踏入危险区域，这条线路总的来说，还能称得上安全。</p>
又行驶了将近半个小时，车子驶入了林区，分秒间，车内的光线便暗了下来，四周也从茫茫荒野变成了阴沉的树林。</p>
在这个地方，别说人迹了，土路上就连一条车轮印都没有。</p>
黄杉看了一眼手机，此时的海拔已经接近 3200，并且，还在小幅度地爬升。</p>
为了以防万一，蒋文清在车上准备了氧气瓶，但四人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来到高海拔地区，其中年纪最大的黄杉不但毫无反应，甚至还有那个闲情逸致，问起了今晚的第一顿饭吃什么。</p>
未来十天，既然他们吃住都要在沟里，那就意味着，陈真既是演员，也是厨子，工作量已经趋近饱和了。</p>
在这种情况下，黄杉知道肯定不能指望陈真再剪片子，于是在谈好的价格里，宋昱不但要拍，还要包剪。</p>
不多时，蒋文清将车驶上了九心河旁的碎石滩。</p>
作为雅鲁藏布江的一条小分支，在惹乎拉沟，九心河是贯穿始终的景色，传说中，喝了九心河的河水便可以长出新的心脏，其清澈程度也可见一斑。</p>
先前商量行程时，蒋文清曾经多次强调，这一路除了两个补给的露营点，他们只会在九心河的河岸边露营，一来，这里的视野景色最好，二来，在惹乎拉沟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只有河岸边才可以生明火。</p>
此时时近六点，虽说在高海拔地区，天黑得较晚，但随着太阳西斜，山林中的光线却已经变得非常昏暗。几人在九心河边站了一会儿，终是听到远处幽暗的群山中传来几声荒凉的鸟叫，一瞬间，所有人竟都不约而同生出了一种错觉。</p>
似乎自从踏上这条岔道，他们就已经远离所有现代文明，来到某个更古老，也更蛮荒的存在。</p>
在这里，他们的命运是孤立无援，即便有可以与外界沟通的通信设备，距离最近的救援赶来，也要至少一天。</p>
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了。</p>
黄杉低头看了一眼终于有信号的手机，万海客的商务在不久前发来消息：“到了吗？”</p>
催了小半个月，结果前脚这才刚踏进来，这都已经开始催他们开工了。</p>
黄杉深知接下来的工作量繁重，看了一眼宋昱，结果小伙子却是连她的眼神都没 get 到，满眼都是正在远眺风景的陈真。</p>
他眼巴巴地问道：“棉花今天就要拍吗？坐了一天车看你也累了，晚上不行泡个面吃就好了。”</p>
……队伍不好带啊。</p>
黄杉心中叹气，正要开口，陈真却是扭头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宋昱，对他的温柔体贴，半点都没有领情。</p>
她反问：“难不成累了一天就吃泡面啊？说起来，第一晚才是最值得拍的吧？宋哥，拿机器，马上搭灶准备烤鸡。”</p>
就如同一只身手矫健的猫咪，陈真一头钻回车上，再下来时，手里还提着一把雪亮的斧头，她掂了掂自言自语：“有点轻，不过还凑合……”</p>
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陈真几乎立刻就开始在河滩上找石头，准备搭灶了。</p>
“等等等等……棉花，你动作也太快了！给我点时间调下曝光！”</p>
见状，宋昱手忙脚乱地掏出镜头，而一旁的蒋文清搭好露营桌，看着陈真手脚麻利得挑选着大小差不多的鹅卵石，好奇道：“老板，你搭灶怎么这么快，以前露营过？”</p>
“这两年露营这么流行，是个网红都恨不得在自家楼下绿化带里架个帐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p>
和小巧的外表不同，陈真干起活儿来可谓是大刀阔斧，提着斧子的胳膊肱二头肌分明，颇有种小猫咪倒拔垂杨柳的美。</p>
只见，她三下五除二便在地下堆起了一圈儿石灶台，随即又从一旁的林子里拖来两根和她手臂一样粗的枯枝，抡圆了斧头，咔嚓几下，那些木头便成了一堆一样粗细的柴火。</p>
整个过程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分钟。</p>
黄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万海客不是给我们寄了卡式炉吗？”</p>
劈柴劈得满头是汗的陈真站起身，因为戴着脏兮兮的手套，她只得将汗湿的刘海通通抓到脑后去，扎了个颇为潦草的丸子头。</p>
陈真擦着汗笑道：“都到野外了，不生火叫什么露营？第一晚拍点好的吧黄姐。”</p>
说罢，她又上车提了一只鸡下来。</p>
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后，鸡被开场剖肚，架上了临时烤台，而由于她的手速太快，全程宋昱都只能抓拍，一会儿站一会儿趴，还没二十分钟，就已经忙出了一头的汗。</p>
似乎谁都没想到，来到惹乎拉沟的第一场拍摄会是这样迅猛的展开。</p>
在这期间，帮不上任何忙的黄杉和蒋文清只能默默站在镜头外，看着烤鸡的皮一点点变得焦脆，最后，鸡肉的油脂滴进火堆里，溅起细微火星的同时，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也慢慢点燃了众人腹中的饥火。</p>
这一天为了赶路，谁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在，如今第一场拍摄眼看就要进入尾声。</p>
宋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调好曝光，预备要 cue 陈真切鸡，结果就在这时，他眼前忽是寒光一闪，一把战术刀直接将鸡头剁了下来，手起刀落，比大润发杀鱼的师傅还要利索两百倍。</p>
陈真耍着手里的战术刀就好像在耍一根铅笔，她端详了一下死状惨烈的鸡，想了想又道：“嗯，四个人，看来还得来几刀。”</p>
说罢，又是三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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