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随着火势渐微渐弱,女煞随之化为一摊死灰,散在了风雨里。 老陆纵身跳到院子里,掸着衣服,漫不经心地道:“糟糕糟糕,这鬼东西将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其实他的衣服早已湿透,又怎能掸得干净。 戚瑶璘笑颜如花,跑到老陆身边,为他打伞。老陆个子极高,瑶璘只得踮起脚尖,将臂伸直,才能将伞遮过他的头顶。 戚瑶璘盈盈笑道:“老陆,你刚刚那两下子可真厉害,可比纳虚宗那些白衣强上太多了。” 老陆一笑置之:“纳虚宗乃天下修术正宗,我这点微末的本事怎么比的了他们。” 戚瑶璘道:“不不不,我瞧你比他们厉害。” 老陆笑问:“你见过纳虚宗的那些修术师吗?” 戚瑶璘道:“我老家就在荩鸾,自然是见过的。他们整天就知道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其实都是虚有其表,没一个比得上你的。” 老陆道:“小丫头可真会说漂亮话。” 戚瑶璘嫣然一笑,道:“我这可不是漂亮话,我是发自肺腑的。” 老陆悠然道:“那我就相信啦。” 戚瑶璘问:“老陆,你是专程来收拾这女煞的吗?” 老陆点头:“我刚来这镇上,就嗅到这里煞气冲天了。作为一位修术师,遇到这种邪术培养的东西,自然是要管管的。” 戚瑶璘睁大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佩服道:“你的鼻子这么灵啦!” 老陆道:“也就比狗的鼻子灵点。” 戚瑶璘一摆头:“狗儿可闻不到煞的味道,你比狗儿的鼻子灵上千倍万倍了。” 老陆莞尔道:“这句总是漂亮话了吧?” 戚瑶璘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这是我由衷的赞叹,可不是恭维的漂亮话。” 老陆哈哈笑道:“小丫头当真能说会道。你叫什么名字?” 戚瑶璘嫣然一笑:“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不如算算看呀。” 老陆直了直腰身,有些傲娇地道:“你让我算我就算,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戚瑶璘悠然道:“你既然不愿算,那我还是告诉你吧,我叫戚瑶璘。” 老陆一笑:“摇铃?是摇铃铛的意思吗?” 戚瑶璘道:“不是的,这‘瑶’和‘璘’都是王字旁的,连起来就是美玉的意思。不是摇铃当的那个摇铃。” 老陆撇撇嘴:“小姑娘的名字好听是好听,就是太复杂。” 戚瑶璘喜道:“你觉得我名字好听,那我可真高兴。” 她抬头望向老陆,就见他双眉一皱,鼻子起伏着,正在嗅着什么。 瑶璘问:“你怎么了?” 老陆沉声道:“这废墟里面还有活人。” 戚瑶璘愕然道:“这屋子都塌下来了,其他人都被埋在下面了,怎么还会有活人?” 老陆一笑:“我将他挖出来给你看。” “啊?” 戚瑶璘还没反应过来,老陆已再次跳进废墟,于废墟中央扬起双臂,左臂凌空一甩,一块碎木头飞了出去,右臂凌空一甩,一块瓦片飞了出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废墟里就出现了一个大坑。老陆跳进坑内,不一会就见他背着一人跳回院子中。 戚瑶璘看着他背上那人熟悉的脸庞,愕然惊呼:“大……大虎哥 老陆将王大虎轻轻放到地上,戚瑶璘上前为他们撑伞,只借着灯光看去,就见王大虎浑身是伤,脸上、衣服上都是鲜血。 戚瑶璘急问:“他还活着吗?” 老陆道:“现在还活着。” 戚瑶璘一愕:“现在还活着?” 老陆道:“他求生意识很强,似乎还有遗言要留下,现在全凭着一口硬气支撑着。他受伤太重,救是救不回来了。待会他回光返照就会醒过来,你问问他有什么遗言吧。”说完负手走到东边廊檐下。 戚瑶璘守在王大虎身旁,为他遮风挡雨。良久,王大虎五官突然抽动了一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悄然睁开,此时已无往日神采,满脸死气,显然是奄奄一息。 王大虎瞧着戚瑶璘,欣慰地笑了,笑得很慈祥,很友善。他慢慢地道:“瑶璘,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戚瑶璘瞧着王大虎凄惨的状态,又想起在屋里他奋不顾身救自己的情景,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她啜泣道:“大虎哥,你会好的,我现在就去为你请大夫。” 王大虎拉住戚瑶璘的衣服,慢慢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了,我好不了了。” 戚瑶璘哽咽道:“不不不,你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死的!” 王大虎轻咳两声,微微笑道:“阿四和李孝顺他们虽然都想害你,但他们也是可怜人啊,现在他们已死,还请姑娘不要怨恨他们。” 戚瑶璘泣不成声,道:“好好,我不会怪他们的。大虎哥,你不要说话,休息会儿,养养神。” 王大虎摇头道:“让我说下去吧,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戚瑶璘不敢直迎王大虎凄苦的眼神,害怕看到后心里会更加难受。她默默低下头,无声呜咽。 王大虎瞧着她的眼神逐渐柔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慢慢道:“我这人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的,怨不得别人。你愿意听我讲讲我以前的经历吗?” 戚瑶璘点点头,哽咽道:“大虎哥,你讲吧。” 王大虎道:“其实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有温柔的妻子,有可爱的娃儿。家里还有两亩田地,男耕女织,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过得康顺。在我娃儿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我推着小车去镇上贩卖田货,时逢大雨将我阻在街上。这时我见旁边有家铺子,很多人都往里面躲,于是我也跟着进去了。等我到了里面,才知道那原来是个赌庄。无数赌客在桌前挥洒银钱,看得我眼花缭乱。我当时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是富人消磨时光的游戏罢了。于是我就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想着待到雨停就回家。” 他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续道:“那些赌客在赌桌上挥金如土,却又能赚的盆满钵满,当时我就看得心痒难耐,也想上去试一试。哎,现在想来当时我只看到了赢钱人的风光,哪里看到输钱人的落寞呢?这个时候掌柜走了过来,问我怎么不上去玩两手。我只答不会,看看热闹就好了。掌柜却说,这玩意十分简单,教一遍就会。于是他拉着我走到一张空桌前,手把手的教我摇骰子、推牌九等。果然我一学就会了,在老板的怂恿下我拿着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抱着玩一玩的心理上了赌桌。一开始我手气并不错,不但没输,还赚了二两多。我见赢得可以了,便打算收手不玩了。可那些赌客哪里肯放我我走,拉着我留下继续玩。我拗不过他们,只得留下继续。” “接下来我没有那么好运了,一直在输,赢钱输了,一两本钱也被我输了。我越赌火气越大,越赌越想翻本,于是我向掌柜借了二两银子继续去赌。哎,可翻本哪有那么容易,那二两银子很快也输了进去。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输得精光的我灰头土脸的出了赌馆,推着小车悻悻地回家。可我不甘心啊,输了一两银子,还倒欠人家二两,这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非赢回来不可。外病可治,贪病难医啊。” 说到这里,王大虎满脸悔意,眼眶里已噙满泪水,他继续道:“此后的每天,我总会偷偷从家里拿一两银子,骗妻子说出去干农活,可扛着锄头出去后就去镇上赌庄里了。我想翻本,但事与愿违,我越输越多。在赌到第十天时,我已输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仍不死心,就向掌柜借,等到掌柜不愿借了,我再问赌友借,最后欠下了一屁股债,无力偿还。后来老婆发现家里钱没了,便一直质问我。我被她问得烦了,大吼着说我将钱赌输了。老婆听了我的话心痛欲绝,伏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 王大虎歉然道:“看着妻子伤心的模样我十分懊悔,我答应她以后不会再赌了,会努力去赚钱养活家庭。她是信我的,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是人的心没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既然我愿意浪子回头,那就给我一次痛改前非的机会。我的确是打算重新做人,再不碰赌博,可我先前欠的太多了,凭我在种田赚的那点小钱,没有个两三年根本还不上欠钱。以后的日子,债主不停地上门催债,我又无力偿还,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于是我就想了傻子才能想出的办法——出去剪径!” 戚瑶璘问:“剪径,那是什么?” 王大虎叹息道:“就是拦路打劫。” 戚瑶璘愕然道:“在中州拦路打劫,这可是犯法的呀!” 王大虎苦笑:“是犯法,可我已被逼的没有办法了。那天我带着一把砍柴用的斧头,选了个荒僻的小路埋伏起来。苦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一人路过。我立即跳了出来,将斧子对准那人,扬言给钱不杀。我以为那人会害怕,谁知他非但不怕,还直直地向我冲了过来。我以为他疯了,抡斧子就向他身上劈,谁知一劈未中,反被他将斧子夺了去,他三拳两脚就将我打翻在地。我当时觉得自己要死在他手里了,岂知他没有杀我,而是将我扭送到官府。在大堂上,我对我的罪刑供认不讳。官老爷当堂叛了我两年牢刑,衙役当即就将我押解到了大牢。” 王大虎深深叹了口气,道:“人还是不要犯错误的好,小错易改,大错却能害了一个人的一生,甚至牵连他最亲近的人。” 戚瑶璘越听越惊,问:“那……然后呢?” 王大虎道:“我进了牢狱后,那些债主并没有放过我们家,他们依旧天天上门讨债。没有钱给他们,他们就将我家的两亩田给分了,将家里值钱的东西给搬走。可怜我老婆孩子两人在家,受尽了屈辱。等到家里一无所有之时,那些禽兽还说这些东西远远不能还债,于是他们就打起了我老婆孩子的主意。” 戚瑶璘一惊,瞠目结舌道:“这人怎么能这么坏!” 王大虎脸现悲色,无声泣道:“他们趁我坐牢的这两年,挟持了我三岁的幼女,逼迫我妻子去妓院当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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