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ree 林间的小屋 死去的人的灵魂都将去往归所,不要让逝去人醒来,这不会让任何人幸福。——前语 如果说不会死的家伙就是怪物的话,那世界上的怪物还真是不少。 所谓“贤者”,是远古时一些将“兽”的诅咒与祝福用于自身的人。这些人与“兽”进行了永久公平的交换,他们获得了渊博的知识,同时也获得了不老不死的身躯。贤者们共同居住在中空丘陵(hollow hill)之中,和妖精们享受着不被打扰,再也不会流逝的时光。 离开那里的贤者被视作逃离了永生与祝福的“离开者”(leaver),这一类人不再拥有兽之躯,但是他们保留着贤者强大的力量。妖精会被这些人吸引,然后给他们提供帮助。 不过,离开乐园的贤者还是少数,而拥有贤者血脉的人,就是“贤者之子”。 很多贤者之子在十六岁时会面临选择。如果要成为贤者,就必须放弃人类的躯体和记忆;如果选择成为人类的话,就必须舍弃兽的大部分力量······ “哐!” “现在我代表奥赫洛夫圣教向可妮莉雅?梅西尔?纳尔森提出如下指控:一,创建异端教会,散布异端思想,破坏教徒与神之间的联系;二,学习异端书籍,并进行异端活动;三,触犯禁忌,引起神对世人的审判;四,杀害无辜的教民,造成国内恐慌。” 四面墙壁上都绘满了神圣而庄严的壁画,显得无比沉闷甚至使人感觉到压抑的房间内,四座漆黑高大的读经台围成了一口深井,古老布满灰尘与蛛网的烛台上烛火摇曳。戴着银制华美的面具,穿着红色教袍的老人们端坐在读经台后,如同一群阴霾沉默的鬼魂。坐在最中央的老人用木槌敲打读经台,然后向站在被读经台所包围起来的那一小块空间内戴着沉重枷锁的红发少女宣判她的罪行。 “魔女,你,认罪吗?”所有带着锐利审视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因为长期被折磨而显得极其不堪的少女梅西尔身上。 “呵,”,梅西尔在发出了一声冷笑后,她抬起头来高声说道:“我当然认罪!因为我知道我的确有罪,但是我不会承担你们这些自诩神的使者的人强加给我的罪名!我所犯下的罪行是:伤害了那些与我毫无关联,但却因为我而受苦的人!” “你只需回答你是否认罪······” “我承认我的罪行,所以我要为此赎罪!但是你们这些不知道犯下多少罪孽的人,却依旧心安理得的坐在高处,审判着那些本来无辜但却被你们强加上了罪名的人!”梅西尔在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坐在高处的那个审判官在她的压制下根本就无法将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其他的老人似乎有些不安地骚动起来,因为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畏惧一个束缚住了手和脚的孩子。 “我知道我将会迎来怎样的结果。”梅西尔那双酒红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呈现出了一种深邃的黑色,她挣扎着转动自己因戴上的枷锁而变得无比沉重的身体,而当她注视着那些老人的脸的时候,他们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但是你们要知道,我可是你们口中和恶魔为伍的魔女,我可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在未来,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你们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咳咳!现在我代表奥赫洛夫圣教,判处可妮莉雅?梅西尔?纳尔森,死刑!”就在梅西尔将这些那些老人脊背发寒的话说完之后,作为审判官的老人就立即用手中的木槌敲在了读经台上宣判了裁决结果。而这本来就是一场形式上的裁决,无论怎样进行审判,这个魔女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亡。 “到时候把她送上断头台。就算是魔女,没有头的话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到时候再把尸体用火焚烧掉,让这个魔女彻底消失!只有这样,才能结束神对众人的审判!” “哗!”玛丽环腰抱着梅西尔从湍急的河流中探出头来,随后她吃力地用左手抓住了河边的树木垂下的一根干枯的树枝,拉着梅西尔爬上了泥泞不堪的河岸。 “咳咳咳咳咳咳咳!!”刚接触地面,梅西尔就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起来,她仿佛都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了。玛丽半跪在梅西尔的身边,用右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她似乎认为这样做,可以让梅西尔的呼吸通畅些,然而这明显是徒劳的。 “谢谢你,玛丽,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梅西尔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停止了咳嗽,现在她感觉到了从右肩膀传来的剧烈疼痛,于是她费力地伸手在肩膀上摸索着——幸好上面插着的那根坚硬如铁般的羽毛已经不见了。 “玛丽,拜托你了,带我······”梅西尔本想让玛丽带自己远离河岸,但她还没把话说完就再一次昏厥过去。而玛丽仿佛早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她几乎是马上接住了梅西尔重新瘫软下去的身体,然后将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随后玛丽捡起了静静躺在湿滑泥土中的提箱,她并不担心提灯,因为那盏提灯一直被梅西尔紧紧地攥在手里——那仿佛是她身上最为重要的东西。 “咔哒。”玛丽用手指拨开了提箱的锁扣并且抖了抖使它打开了一条缝隙,之后一条墨绿色的毒蛇从缝隙中探出头来,这条毒蛇全身都有着奇异而繁复的银色暗纹。它是里芬柯刻的尾巴,然而它显然比另外两个头更加聪明,毕竟它的眼睛中充满了一种睿智的光芒。 “咝咝······”蛇头在钻出提箱后便不断吞吐着自己细长的芯子,随后它朝着河流旁茂密的树林那边吐了吐芯子,告诉玛丽那里有她想找的东西。 玛丽奖励性地用手抚摸了一下毒蛇相当光滑的头后就起身带着梅西尔向着树林中走去,而蛇则自己乖乖地将头缩回到了提箱中。 很快,玛丽就在茂密的树林中发现了一座相当老旧的石屋。那座似乎年代已经相当久远的石屋被温暖的阳光所笼罩,而在阳光下石屋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破旧了。不过随后玛丽便注意到石屋旁的两棵树之间晾晒着一些还在滴水的衣物——那座石屋里面似乎有人居住,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感觉到了背上梅西尔体温的异常。 在略微思考了一下后提高了警惕的玛丽快跑了几步来到石屋门前,而当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门的瞬间,她的手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来。 “······”玛丽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尖焦黑的伤痕,随后她抓起了地上的石头,准备直接将木门砸开——恶魔和吸血鬼一样,是不能在没有房屋主人允许下进入被守护着的房屋的,况且这个石屋门前的石阶上还撒着盐。盐从远古开始就被看作是用来祛除污秽的纯净之物。 “哐啷,哐啷,哐啷······”突然,堆积在石屋旁可能是用于充当柴火的树干倒塌了,它们在滚动的同时相互碰撞,发出了相当大的噪音。同时,玛丽也听到了从内传出来的脚步声,于是她立即握紧手中的石头······ 温暖,因为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工具以及成箱的矿石和一些简单的家具,而显得有些狭小的石屋内,一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黑发男人正趴在桌面倾斜的木桌上熟睡着。屋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男人桌上的那盏油灯,房屋内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芒内,特别是那些玻璃器皿,它们在灯光中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爱你,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无论你是怎么样的人,我都爱着你!”甜蜜温柔甚至带一丝有魅惑的爱语钻入男人的耳中,他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双冰冷但极其柔软的手温柔地在他的身上游走着······男人猛地睁开眼睛,随后他慌乱地抬起头来环顾周围,他看见所有的东西都半隐于黑暗之中,挂在屋中的玻璃风铃在风吹过后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房屋中并没有其他人。 “······错觉么?”男人一边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一边摘掉鼻梁上的眼镜准备重新趴在桌子上再休息一会儿。很快,他便再次沉入了那个充满着甜蜜爱语的梦境中,而这一次却并没有那双手的温柔抚摸。 “哐啷,哐啷······” “啊······啊!?怎么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被突然从屋外传来的巨大声响惊醒,他几乎是瞬间从座椅上弹起,并且还顺手接住了被他手肘顶下木桌的油灯。当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肯定是木头倒了!哎,早知道我就先用绳子固定一下了!”男人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他小心地绕开了那些摆放在地上的玻璃器皿和存放着各种石头的木箱,伸手打开了房门。 “嗯,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打开门,男人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漆黑长袍,有着一头奇异的猩红色长发的少女正虚弱地趴在门前的石阶上。他在愣了一下之后连忙走出石屋将少女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他注意到自己扶着的少女右肩膀的手沾染上了猩红的颜色,但更需要注意的是,少女似乎正发着高烧。 “喂,你醒醒!!喂!” “喂······吃饭了!”从肮脏潮湿且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牢狱外传来了看守人慵懒地呼喊声,随后一个干瘪发霉的面包被那个人投进了牢狱内的积水中,躲藏在阴影中的老鼠在被溅水声惊吓到后迅速逃远。早就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职责,不知从牢狱的囚犯中搜走多少油水的看守人站在铁栅栏外嬉笑道:“本来执行死刑的人最后会吃一顿好的,但是我觉得你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就将就吃吧!反正你是魔女嘛,就别妄想着有人会关心你了!现在就好好感激我吧!” “······”抱腿坐在牢狱内潮湿发臭的干草堆上的梅西尔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瞟了一眼那个面包之后扭过头去。现在她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就像是毫无知觉的尸体。提箱不知道被教皇的那群走狗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据她所知可能是某个深不见底的峡谷或者广阔无边的海洋,而她现在也没有任何使用荆棘鸟力量的条件——这可真是到了绝境啊······ “死了我还能再活过来吗?不过,如果我真的在死了之后还能再活过来的话,我可能真的就是一个怪物了······”梅西尔在自嘲的同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并不觉得死亡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但她还是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完成许下的那些诺言。 “梅西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因为······” “额······疼······”梅西尔在睁开眼睛后便立即感觉到了右肩膀在剧烈的疼痛,于是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随后她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相当柔软而舒适的床上,而这张大床位于一间略显杂乱和狭窄的房间中,与周遭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围她从未见过的精致的玻璃器皿,它们和成箱未经加工的矿石一起杂乱无序地堆放在了木质的地板上······不过,房间中过于杂乱的布局其实并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因为她看见了他人所看不见的热闹景象:很多妖精们被这个房间里面存在特殊的气息吸引。因此有很多妖精在这里安家,而现在正是魔力浓厚的时间,所以它们全都从自己依附的器物中跑出,开起了小小的,他人所不能视的热闹聚会。 “嘿,嘿!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乱动的话,上好药的伤口会再流血的!”正当梅西尔想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她注意到一个长相看上去相当温柔的男人从不远处的木桌前站了起来,并且出声制止了她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你是谁?这是在你的家里面吗?”梅西尔问。 “我叫亚特伍德,这里是我的家。你放心吧,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来的。还有你实在要坐起来的话,就把枕头垫在身后。顺便一提,我只帮你上了药而已,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面带微笑的亚特伍德将左手放在腰间,然后用右手食指了指自己,同时他还完成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和补充。随后他走到床对面墙上的壁炉前,用一个木勺轻轻地搅了搅悬在火堆上方大圆铁锅内的汤。在尝了一口汤后他舀出了一碗,并将它送到还是在床铺上坐了起来的梅西尔面前:“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喝一些吧?我想你应该饿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还这么小,怎么就开始遭罪了呢?” “多谢款待······”梅西尔在向亚特伍德表示道谢之后便接过了碗,而她在喝着碗中的南瓜蘑菇火腿肉汤的时候,眼睛却一直在扫视着周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哦,对了,这个提灯还给你!刚才我把你带进来的时候发现你一直紧紧地抓着它。”亚特伍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边拿起了梅西尔的那盏提灯,而梅西尔在看见提灯后立即将它抢了过来,并且认真检查它是否有损坏的痕迹。 “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把它带在身边了。”亚特伍德在说话的同时,目光也转移到了梅西尔手中的那盏提灯上。他从未见过那样奇特而诡异的提灯:那盏提灯如鸟笼一般精致,其支架由某种他从未见过的银白色材料制成。呈现出了黯淡灰绿色的灯罩上仿佛覆盖着一层细腻的银绿色鳞片。向着灯罩内看去,可以发现里面笼罩着粗细不一的深红色纹路,而且这些纹路似乎还在搏动着——这盏提灯像是被关在鸟笼里的活着的心脏。 “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的遗物。”梅西尔的声音有些低沉和干涩,她小心地将那盏精致但诡异无比的提灯搂在怀中,然后继续喝着碗中那些并不好喝的汤。很快,她就感觉落在胃中的食物给自己带来了温暖——难怪说当一个人落魄的时候,总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而她现在并不担心自己提箱的去向,因为无论那个提箱去了哪里,最终它都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中。 “哦······原来是这样啊······哦,对了!这个是我采的草药,已经处理好了,你自己抹在伤口吧。”亚特伍德似乎意识到这种对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于是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并且将存放在粗制的石碗中已经被捣成了糊状的深绿色草药递给了梅西尔:“虽然这药气味很不好闻,但是对伤口恢复很有好处。抹到伤口上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刺痛,你自己注意一些,然后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就不陪你了。如果你实在无聊的话,可以躺下再休息一会儿或者看一会儿书吧。” “十分感谢。”梅西尔在道谢之后接过了亚特伍德手中的石碗,然后友善地看向在发现了她之后就向她这边聚拢而来的妖精们,然后小声地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啊,‘好朋友们’。” “哦哦,果然是贤者之子呢!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全部窝在常青之国不肯出来了呢!” “你是那一位的子嗣吧?你的身上也相当好闻的味道呢!” “有血腥味和另外一种讨厌的味道呢?啊,你受伤了吗?” “居然那么小,真可爱······” 梅西尔相当无奈的任由一些妖精在自己的身上游走着,闻着她自己压根闻不到的所谓的“好闻”的味道,随后她突然注意到有一个妖精正坐在床边那看上去有些老旧的木制书架上,她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东西。 这个妖精有着一双红如山楂的眼瞳,柔顺如东方上等丝绸的金色长发,苍白且曲线可以说是曼妙的肢体,以及无论是在妖精还是在人类中都极为出色的面容。如果不是她那对尖尖的耳朵和一身呈现出奇异的银白色,会在空中自行飘动的衣裙的话,她应该会被当做一个极美的女性。 “你是梦魇(suub)?” “你可真是一个让人吃惊的小姐呀!”被梅西尔称为梦魇的妖精似乎查觉到了梅西尔的视线,所以她转过头来对着梅西尔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随后妖精从书架上轻轻地飘下来,来到梅西尔的面前向她点头致意:“我叫柏莎,然后我要向你道歉,因为刚刚我擅自进到了你的梦里面。” “你看到了什么?”梅西尔有些好奇地问。 “我们本来就是通过人的梦境来获得食物的妖精,所以我可以进入了你的梦里很深的地方。”柏莎一边用相当悲伤的语气说道,一边用右手轻轻抚摸梅西尔脸颊,“你经历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痛苦,但是这还不算什么。最让我感到悲哀的是······” “沙······” “啊!”突然,柏莎感觉自己全身被一种异样和冰冷的感觉所覆盖,她几乎是立即远离了梅西尔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而梅西尔则相当奇怪地看着柏莎古怪的举动。 “非常抱歉,但是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看着我。”柏莎有些紧张地将十指交缠在一起,她在向梅西尔道歉的时候也转动着眼睛,紧张地观察着周围。刚才那种让她极度恶心和恐惧的感觉到现在也依旧包裹着她,似乎有什么在阻止她说出她所了解到的事情。 “没关系哦,就算不知道也对我没有什么影响的。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梅西尔在略微感觉到有些失望后又提起精神问。 “这个的话,在你走之前我再讲给你听好了······现在你最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或者看看书也没有关系。受伤的人呀,就是要好好休息才行!”柏莎微笑着说话的同时伸出手指向某个东西,而梅西尔顺着柏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她注意到床边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其中居然有不少的诗集和一些用棉线装订,看上去相当老旧的古籍。于是梅西尔扶着床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并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诗集。在她将书打开的一瞬间,大量半透明如同无鳍的幼鱼,尾部像是充满了肉质感的花苞一样的书虫慌乱地从书页间窜出,随即它们窜入到了书柜上的其他书籍的书页间不见了踪影。 “噗!噗!噗!噗······” “嗯,这些书已经很久没有人看过了吧?”没有被吓一跳,依旧面无表情的梅西尔有些无语地从自己的发间取出了一只由于太过于慌张而逃错方向的书虫。随后她松开手指,看着那只书虫在空中毫无方向感的乱窜着。同时她抬起头来,对漂浮在头顶的柏莎说道:“如果不好好整理的话,这些书虫很快就会把书上所有的字全部吃掉的。” “亚特伍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里的书了。我能做到的,只有让这些书虫安分一些而已。”柏莎相当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她指着放在书架角落的一本白色封面,用棉线装订的书对梅西尔说道:“看看这个吧,很好看的! “没有名字的书吗?这是他自己写的?”梅西尔听从了柏莎的意见将那本书从书架上抽了下来。而当她把书翻开之后,她有些吃惊地发现这本书居然全部都是手写的,那些漂亮的字整齐地排列在用墨水画出来的横线上,就像是乐谱上形状不同的音符,仿佛随时会跃动起来一般。 讲的是一个充满了悔恨的男孩子的故事吗?梅西尔垂下眼睛将书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从神那里得到了能把任何东西都变为黄金的力量,而作为代价,男孩最重要的东西被神拿走了。起初对自己的力量感觉到喜悦的男孩在某一天突然感觉到仿佛潮水般的孤独压来,让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便想要找神换回自己原来最重要的那个人,但是真理之殿已经不复存在,当初的神也不见了踪影。无论男孩无论如何哀求他都回不到过去了,从此他一直一直都生活在孤独中。而有一天,他在他的黄金花园里看见了一个和月之女神一样貌美的女子,她有着红山楂一般的眼睛和丝绸般金色的长发,男孩被惊呆了。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怀着想要再见到那个女人的希望,男孩开始花重金让人寻找那位女子,但是却一如所获。后来男孩发现自己能变出的黄金越来越少,最后当他变不出黄金的时候,他在已经荒芜的花园里再次看见了那个女人······ 达到目的的柏莎相当开心地笑了笑,随后她飘到了坐在木桌前认真的写着什么的亚特伍德身边,恶作剧似的对着他脖子吹气,惹的对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之后柏莎坐在桌子上看着那张虽然不是很英俊,但是表情却相当认真的脸,然后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亚特伍德的左手上:“我爱你哦。” 突然亚特伍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结果他发现被午后阳光所笼罩的木桌边坐着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这时那个女人也抬起头来的,他们两个人一时间四目相对。 “你是谁?”亚特伍德才刚刚提出他的问题,那个女人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就如同清晨花朵上的露水消失了般无声。桌边依旧什么也没有,刚刚那个出现的女人仿佛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那个梦魇呀,她爱上了一个人类,一见钟情的那种哟!” “嘻嘻,她是以人的精气为食的啊,被她缠上的人能活多久呢?” “话说那个怪家伙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吧?那个男人可真是命大呢,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死!” 妖精们细碎的交谈声和嬉笑声钻进了正在认真看书的梅西尔耳中,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盯着那几个坐在柔软的被子上聊天的妖精,然后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个有着半透明,发出微光的翅膀,外表形态如同人类少女一般,但是只有巴掌大小的空气精灵西尔芙(sylph):“你们在谈论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 “这件事情在妖精之间早就流传开了,就连一些魔法使都知道这件事呢!你作为贤者之子居然会不知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其他的事情,有些广为流传的事情我反而不知道呢,所以请你告诉我吧!”梅西尔一边比较无奈地说道,一边将西尔芙放在了手掌上。而西尔芙则在抖了抖翅膀后才相当得意地说道:“我们气精可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类接受的呀!”当一个显得轻快而跳脱的声音响起后,心情似乎不错的阿奇帕德从门外走进了书斋,他毫不在意地在满是灰尘的地毯上站定后举起了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幽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手掌中升起后化为了鸟雀的形状。这只鸟雀在书斋中盘旋飞翔,照亮了沉寂在黑暗中很久了的书斋。 “想想这里还是有几十年没有来过呢,真是令人怀念。”阿奇帕德一边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一边吹走了在面前漂浮的灰尘和一些在空气中乱窜的书虫。书斋中基本上到处都是这些麻烦的东西,而且如果再翻一翻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灰蚤。 “这里应该还是有能解决我问题的书吧?毕竟这些书可是我花费了很大力气找来的呢!如果没有用的话,还不如烧掉呢!”阿奇帕德在原地转了个圈之后在木桌旁那张积满了灰尘的木椅上坐了下来。随后他一边翻阅那些古籍,一边用脚踹着跪在旁边的少年,完全不顾及着他感受的继续说道:“话说你给我一点回应啊?我把你从深渊旁边的尸体堆里面挖出来再带回来,可不是让你给我当仆人的!如果你都不了解她的话,你还有什么用处?” “呵,你不是说你拥有神的力量吗?那你就用神的力量去解决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呢?”少年吃力地回应着跟疯子没多大区别的阿奇帕德,他的脸色在这个时候变得无比苍白,但他却依旧牵扯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看来神的力量也不是万能的嘛!” “哐!”阿奇帕德有些不太高兴地抓住了少年漆黑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的砸在了圆桌的边缘,随后他一脚踩在了这个少年的背上,用一种类似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亚摩斯,我知道你想嘲讽什么······但我想告诉你,神的力量的确可以让我做到任何事情!不过,我更想用自己的方法学表达我的爱意。” “呵呵,你这样的疯子,你觉得她可能会喜欢你吗?”被阿奇帕德称作亚摩斯的少年倔强地抬起头来,因为阿奇帕德粗鲁的动作,所以他头上的兜帽已经脱落了。不过他毫不在意地露出了更加嘲讽和鄙夷的表情——他的外貌的确和梅西尔的父亲极其相似,但是他看上去却显得要稚嫩和瘦弱许多。 他是亚摩斯,但他并不是过去的亚摩斯。 “年轻的身体果然更好对吧?不然的话,你应该早就像条死狗一样趴在那里了。”阿奇帕德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又变得像刚才那样轻快欢脱,同时,他也放下了踩在亚摩斯背上的脚,然后弯下腰开始用力地拍打其肩膀:“你我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呢,亚摩斯。所以现在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让你看到世界的终焉之时。” “那我还真是感激不尽呢······”亚摩斯从地上爬起来后随意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然后重新垃起了落在背后的兜帽。紧接着他从衣服贴身的包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和一块作为笔的木炭,开始记录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未来的碎片。 《赎罪录》是阿奇帕德利用神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不可思议且完全不知晓具体形态的武器,它在赐予于使用者看见未来的能力的同时也会给其带来巨大的痛苦。在亚摩斯之前的几个使用者都因为无法承受日夜不停歇的头痛而选择了自杀。 据亚摩斯所知,《赎罪录》总共有七章,其中一章被上一任教皇下令销毁,而另外一章则在一个名为玛丽?凯诺,那个已经叛逃了的修女身上——据说她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叩,叩,叩。” “魔术师大人,圣座说他要见您。”穿着普通的修女服的德丽蕾娜在用手指关节敲了木门三下之后恭敬地对阿奇帕德说道。由于今天她似乎格外的有礼,所以阿奇帕德都忍不住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估计是关于这段时间盛行的瘟疫的事情吧?我去去就回!”阿奇帕德在认真地再整理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衣服后便快步离开了。而在阿奇帕德离开后,德丽蕾娜立即冲进了书斋,她无视还在旁边盯着的亚摩斯,开始在书架上匆忙地翻找起来。 “你想找什么?” “阿奇帕德那家伙的日记,他的日记上面好像记载了相当重要的东西。”德丽蕾娜一边认真地翻动着那些珍贵且写着她从未见过的字体的古籍,一边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随后她在最里侧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没有名字,仅在漆黑的封面上使用金色颜料描绘了一只简陋的眼睛的书。 “太好了,应该就是这个了······” “喂,别去碰它!”反应过来的亚摩斯明显阻止的太晚了,因为德丽蕾娜伸向那本书的手在一瞬间被一道光弹开来。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诡异扭曲起来的手指,然后不甘心地后退一步紧盯着那本书,突然她注意到那本书的封面上那只用简单线条所描绘出的金色眼睛正盯着自己。 “让我来吧。”看见德丽蕾娜的惨状,微微叹了一口气的亚摩斯突然轻轻推开了她,然后他从袖中抽出了一根长而尖锐,像是树枝一样的东西,并将其刺在了那本书封面上的眼睛中。 “唧唧······”被刺中的眼睛在蠕动了几下后发出了细微的类似于虫鸣的哀鸣声,随后这由金色颜料所描绘出的眼睛的颜色渐渐地黯淡下去,最后消失在了书的封面上。松了口气的亚摩斯将手中泛着诡异光泽的漆黑枝条收回到了自己宽大的袖子中,然后他把书拿了下来递给了德丽蕾娜:“拿去吧,阿奇帕德那个家伙一般不管这边,他应该不会知道的。” “谢谢你,不过,为什么你要帮我?”德丽蕾娜在将骨折的手指重新归位并用布条包扎好接过书后认真地向亚摩斯鞠躬道谢。这时她眼中的警惕这时也比刚才少了许多,毕竟这个人已经帮助过她两次了。 “别在意,我只是看不惯阿奇帕德那个怪物而已。不过话说回来,我能问问你寻找阿斯帕德的日记的目的吗?” “······我想了解一些在‘安娜塔西亚’那天发生的事情。” “‘安娜塔西亚’?”一个陌生的词语吸引了亚摩斯的注意,于是他把视线集中到了德丽蕾娜那张有些微红的脸上,用一种不失礼貌的语气问道:“你能给我说说你了解到的关于‘安娜塔西亚’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你居然会不知道这件事情,明明很多人都知道的······那、那个,该怎么和你说呢?”在亚摩斯过于严肃和犀利的目光的注视下,德丽蕾娜似乎显得有些窘迫,她的目光也时不时的瞟向一边:“你知道提箱的魔女吗?大概在几百年前,那个魔女被教皇麾下的鹰犬团抓住,并且被送上断头台进行公开处刑。当那个魔女的头被斩下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死了,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魔女的尸体居然自己站了起来,并且还带着头颅逃走了!从此以后,人们把魔女被处以死刑的那一天称为安娜塔西亚之日。” “意为‘复活之日’吗?”亚摩斯在听完德丽蕾娜的讲述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同为活着的怪物,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你更为可怕啊,梅西尔。 “真是抱歉,一忙起来我就忘记时间了!你现在一定很饿了吧?”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的亚特伍德手忙脚乱地准备好了一顿依旧不能让人提起胃口的晚餐。之后他叉着腰,站在床边看着梅西尔慢慢地用木勺搅动着碗里面的浓汤,并带着歉意说道:“一定不合你的胃口吧?真是抱歉啊!明明你都受伤了,还让你吃那么简单的饭菜······” “没关系的,只是现在我的胃口不是很好。而且我被你救了,怎么敢嫌弃你做的饭菜呢?”回过神的梅西尔一边相当礼貌地说道,一边悄悄地斜眼看笑得一脸温柔和煦的亚特伍德。突然她放下手中的木勺,转过身面对他说道:“亚特伍德先生,你有没有做过让自己极为后悔的事情呢?” “你为什么突然要问这种问题?” “拜托你了,请认真的回答我。”亚特伍德本来想要回避这个问题,但当他看到梅西尔极为严肃的眼神的时候却下意识地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你真的没有做过吗?”梅西尔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不过她并没有选择追问下去,而是俯身捡起了一个小小的玻璃器皿,然后用双手包住它。 在梅西尔手中的是一个有着圆形的开口,形状呈现出优美的球形的玻璃器皿。因为它是人为吹制而成的,所以皿壁轻薄得不可思议,在圆形开口的两边,还镶嵌着两个不大的黄铜环,应该是用来系上绳子之类的东西的。 “你是被爱着的人啊。”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因为梅西尔古怪的行为和言语,所以亚特伍德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烦躁和恼怒。然而当他看见梅西尔手中的玻璃器皿内渐渐汇聚起来的微弱但温暖的光芒时,他又忍不住张大嘴巴发出了惊叹:“这是······什么?!” “一个妖精对你的爱意的表现,你真是一个不会珍视爱的人。”梅西尔缓缓松开了包住玻璃器皿的手,她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惊讶的亚特伍德身边用手捂住嘴巴的柏莎,然后低下头继续说道:“一份你完全无法承受的炽热无比的爱。” “你在开什么玩笑?妖精这种东西,不过是存在在传说和童话书里面······” “那是因为人类失去了纯洁的心灵和干净的眼睛,所以你们才看不见一直存在在你们身边的妖精。”表情极其严肃的梅西尔伸手托住了一只气精西尔芙,而更多的妖精则嬉笑着落在了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面前这个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的亚特伍德。 “我是可妮莉雅?梅西尔?纳尔森,很高兴认识你。我再次向你表达谢意,感谢你救了我。” 『《妖精的爱之诗》 从你平凡的皮肤上, 仿佛又一次看到时光留下的痕迹, 如同大海上汹涌的波浪, 又像是树木成长的年轮。 看着你安静的脸庞, 似乎又回忆起与你相处的时光, 只是你翠色的眼眸中从未映入过我的容貌。 从你栀子色的指尖流出的是生命的沙, 在你手间留下的, 不过是我寂寞时吐息的痕迹。 你曾无意看见过吗? 婆娑树影间我缀满铃铛的银色轻纱, 你曾隐约听见过吗? 紫红色的房屋与金黄的稻田间我的歌。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 为何不让你我相遇? 在漫长的时光中, 仅仅是我一人在此等待牛奶之实再次从你的指尖掉落。』 (这是柏莎在与亚特伍德相遇后不久,柏莎在一天夜里写的,用的是妖精语,所以亚特伍德看不懂,但是那张羊皮纸被亚特伍德好好保存起来了。柏莎已经相当隐晦的表达爱意了,但似乎依旧很明显。) 后面的章节可能被屏蔽了,我正在申请解封,如果解封不了我再想别的办法,所以请各位等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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