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岁不与我

狗子为了更好地照顾阿丢，决定每天把他带到店里去照看。他特意找来了一块木板和几个废弃的小轮子，又在院子里找了一根麻绳，敲敲打打地做了一个专门给阿丢用的小板车。 “哎呦！狗子，你这手可真巧，这都能做出来？这小车好，这下阿丢坐在上面可舒服了。”秦妈用围裙擦干了手上的水，仔细看了看狗子做的小板车。“这个结实！你别说拉阿丢了，拉个人我估摸着都没问题。你咋想出来这个点子的？这个好，这个好！” “我看阿丢现在还没完全好，岁数也大了，把它留在家里也没人照顾，它还得跟着咱们一起往店里来回跑。想来想去，还是给它做个小车，这样拉着它，它也舒服，咱也不累！咋样？秦妈，我这手艺还不错吧？”狗子说。 “你这小板车，拉人、拉货，应该都行。一会儿让阿丢来试试，它肯定高兴，这连腿都不用迈，还有车坐，真是享福，哈哈！”秦妈笑着说。“阿丢啊，你比我有福气！秦妈真是羡慕你呀！等我年纪大了，要是也能像你这样享福就好咯！哈哈哈！” “秦妈，你这说的啥话？好好的一个人，跟狗比啥？你一定是个有福之人，以后一定会享福的。”花儿抱着苗苗，给苗苗看看这个有趣的小板车。“这样每天早上拉着阿丢去店里，它也能少走些路，多休息休息。狗子，可真有你的，不声不响就把这车给做出来了。苗苗，爸爸厉不厉害？爸爸会坐小车，可以拉狗狗的小车。” “哦，哦……”苗苗咿咿呀呀地说着话，“狗，狗狗，狗狗坐！” “哎！对！苗苗会说这么多话啦？那咱苗苗也很聪明呀，你这么聪明，随谁呀？”秦妈捏着苗苗的小脸问。 “那还能随谁？这不就站在你面前吗？肯定随我啊！女儿像爸，这老话说的不会有错！”狗子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是是是！像你，都像你！只要长得别像你就行！”花儿瞥了狗子一眼，开着玩笑。 “哎呦，你长得可别像我！爸爸说的不对，你长得像妈妈就行了啊！”狗子伸着头，对苗苗说。 “爸爸，我可以试试这个小车吗？”豆豆跑过来问。 “当然可以！去吧，去玩儿吧！你帮爸爸看看好不好用，你要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以用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儿想一想，爸爸给奖励！”狗子对豆豆说。 “好！”豆豆拉着小板车，在院儿里一圈一圈地跑着。她一会儿慢慢地走，一会儿快快地跑，在平坦的路面上试了试，又在坑坑洼洼的土坑上试了试。豆豆认认真真地研究了这个小板车。 “爸爸，我看了，没有什么问题，快快地拉也行，路不平也行，你做得实在太好了，我也想做！”豆豆毫不吝啬地夸着狗子。 “快别夸了，你爸爸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花儿笑着说，“咱们明天一起出门看看，这小板车阿丢用得怎么样。” “阿丢，来！上来！咱们要出发了！”豆豆把阿丢喊了过去，让它爬上小板车，好好坐着。“爸爸，我们准备好了，阿丢也坐好了。”豆豆在院儿里催着。 “来了来了，走吧。”狗子拉着那根绳儿，回头看了看，“阿丢啊，你坐稳别乱动啊，咱们先走慢点儿试一试。” “哈哈，这不挺好的嘛，阿丢也很乖啊。”花儿抱着苗苗说，“看，狗狗坐车啦！”苗苗也学着花儿说话：“狗狗坐车，狗狗坐车。” 一家人就这样前前后后地走在路上，不出意外，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和议论。 “哎？你看那狗，咋坐在车上？腿坏了吗？” “是啊，还有人拉着……这世道是变了，以前都是狗拉人。” “呵呵，闲得没事儿干……人拉着狗跑，真是吃饱了撑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狗子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依然当做没听见，对这些刺耳的话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现在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对阿丢好。只要对它好，他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当一个人心里真的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周围的声音都是听不见的，或者说，听见了也可以当作没听见。如果真的怎么也做不到这一点，那只能说明，这件事其实还不够重要，或者，还有其他的事儿更重要。如果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就放弃了自己的追求，那只能说那其实不是追求，而是给自己的一个漂亮的谎言或借口罢了。 “爸爸，我来拉，我来拉！”豆豆积极踊跃地要拉阿丢，她既想照顾它，又觉得这很有意思。“爸爸，你可真聪明，这你都会做，以后可以给我也做一个吗？我也想玩儿。” “这还不简单！你上去，抱着阿丢，我拉你们两个。”狗子说。 狗子把绳儿在手里缠绕了几圈，慢慢拉着他俩往前走。 “哈哈，好玩儿好玩儿，真好玩儿！”豆豆兴高采烈地抱着阿丢，坐在小板车上，阿丢看上去也心情不错的样子。只过了一小会儿，豆豆又说：“好啦，我玩儿过了，爸爸，我要下来了。” “没事儿，你喜欢玩儿你就坐上面玩儿，爸爸不累。”狗子说。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照顾阿丢，只能让阿丢坐在上面。”豆豆说完，就小心翼翼地从小板车上跳了下来。她和阿丢的几个狗崽子一起，跟在小板车后面，一路护着阿丢。 渐渐地，由于狗子每天拉着阿丢在外面跑，已经有很多人见识过了那辆小板车，镇上很快就传开了这件事。 有人问狗子，干嘛要这么费劲？不过是一只狗而已。还有人说，这狗看样子迟早是要死的，早点儿让它死，也许它更轻松些。更有人说，这只狗死了，不是还有几只小的吗？干嘛要折腾这事儿，简直就是瞎胡闹。但无论别人怎么说，狗子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想理会外面的声音，他只关注阿丢是不是真的健康和快乐。 豆豆去了学堂，秦妈也在忙活着午饭的事儿，狗子坐到花儿身边，摸了摸苗苗的小脑袋。虽然他在笑，但花儿还是能看出，他的笑中还是夹杂着些难过。 “狗子。”花儿看着狗子说。 “嗯，咋了？”狗子看着花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知道，花儿能体会到他的感受。 花儿伸出手，握住了狗子的手。狗子能感受到花儿手心里的温度。她的手柔软而温暖，纤细而包容。狗子知道花儿想说什么，花儿也能感受到狗子心里在想什么。 “有啥就说吧，没事儿。”狗子故作轻松地对花儿说。 “我知道，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件事。那就是生老病死，是自然万物亘古不变的规律，在生死面前，无一例外、无一特殊。我没有办法骗你，说阿丢一定会好起来，它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很多事情，我们是没有选择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最终到了那个时间，就必须得接受。”花儿抿着嘴笑了笑，温柔地看着狗子。 狗子微微点了点头，把生硬的笑容收了回去。“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希望那天不会到来。某种意义上说，阿丢跟我一直是相互依存的。我从没想过，我以后的日子会没有阿丢的陪伴。为什么狗只能活这么短的时间？老天不公平……” “狗子，你想多了，这跟公不公平没关系。你太担心阿丢了，所以才会有这些想法。狗是狗，人是人，咱们本身就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现在如果总是纠结阿丢为什么生病，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咱们必须承认，它年纪大了，无论生不生病，都会离我们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彻底离开我们。我知道你不想面对，我也不想。但我们只能面对啊……”花儿把狗子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狗子远远看着在门口晒太阳的阿丢，想着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连它的背影也看不着了，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痛。“花儿，你说的我都懂，但阿丢对我来说，绝不仅仅是一条普通的狗，我甚至把它当成一个对我有恩的人来看待。我对它的感情，也绝不只是主人和狗的感情。它是我哥们儿，好哥们儿。你也知道，当初要是没有它，我的日子会过成啥样？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但我还是不想承认这件事。”狗子说。 “可是你知道吗？”花儿接着说，“你总是沉浸在这种自我欺骗里，最终可能会浪费掉最后和它好好共处的时间……等你反应过来，可能就已经来不及了，那最后留下的，就只能有遗憾了……所以我必须提醒你这件事。”花儿知道，就算她说很多，狗子也未必能听得进去，但她真的不想狗子活在遗憾里。 狗子没在说话，他站起身，走到门前的台阶上，坐在阿丢身边。他把它从棉垫上抱起来，让它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 阿丢抬头看了看狗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丢的眼里就像一直含着泪水一样，埋藏着落寞与不舍。 “阿丢，你会一直陪我的，对吧？”狗子轻声问。 阿丢只认真看着狗子。 “我一直都陪着你，你也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你应该不会把我一个人留下吧？”狗子说到这儿，阿丢伸着头，往屋里看了看。 狗子顺着阿丢看的方向望去，原来它是在看花儿和苗苗。“你的意思是，她们也会陪着我？”狗子试探地问。没想到，阿丢竟然点头了。 “阿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走吗？”狗子已经快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阿丢又抬头看了看狗子，好像也很不忍心。它趴下来，伏在狗子怀里，安安静静，小声喘着气。 狗子把手放在阿丢的背上，感受它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他不知道，这颗小小的心脏，还能跳动多久。 花儿在狗子背后，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狗子开始慢慢接受现实。狗子抱着阿丢，在门口一坐就是一上午，不说话，不喝水，也没有站起身。 “狗子还好吧？我看他这一坐就是一上午，抱着阿丢，也不吭声。”秦妈小声问花儿。 “嗯，给他点儿时间吧，他要慢慢接受。唉，这世上，咋就没有长生不老药呢？要是咱都能一直活着，就好了。”花儿叹了口气。 “长生不老也未必好，这人啊，命太短不好，命太长，也不好。不管活多久，活得好才重要！有的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受苦受难，这活着有啥意思？要我说啊，阿丢这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像它能活到这么大的狗，也不多见！说句不该说的，它这病能治，当然要给它治，但如果治不好，它自己又很痛苦，有可能啊，它自己也就不想再坚持了。你说是不是？唉……”秦妈摇了摇头，都说人生苦短，结果就连狗也不例外。 “狗子，吃饭了！阿丢我来喂吧。”秦妈站在屋里喊。 “你拿给我吧，我来喂它。”狗子说。 秦妈把给阿丢准备的午饭递给狗子。“我也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只要你高兴，这阿丢就高兴。你看你一上午在这儿愁眉苦脸的，阿丢也在这儿愁眉苦脸的。你俩这是干啥呢？高兴一天是一天！阿丢你说对不对？”秦妈故意这样说，她想让狗子积极一点儿，想开一点儿。 阿丢听了这话，突然站了起来，低沉地叫了一声。 “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阿丢也觉得我说的对！快打起精神吧！狗子，你高兴了，他才能高兴，他高兴了，病才能好！”秦妈赶紧说。 狗子知道大家都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心里总是提不起劲儿来，总是很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阿丢就会跟他天人永隔。也许是几天，也许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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