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年钟声（下）

联合历二百四十九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四时，“龙骨”号舰桥之上，时翼首时而看着星图，时而透过目视窗口盯着战舰外沉思。 “李副官，当前情况如何？” “将军，各舰正全速向本舰靠拢，正按计划组成球型阵；我集团各舰队稍有混乱，不过大多正在自主地向主旗舰方向集结；中央集团和右翼集团方面，据有限信息来看，不容乐观。敌我双方已呈犬牙交错之态，且有大量友军战舰正四散溃逃，后方的宪兵舰队好像也陷入混乱之中了；我方通讯被干扰且接收到大量真假不明的命令和情报，现正全力抢修通讯系统，公用频道全部被敌方挤占，难以利用，临时通讯卫星已发射，正在加速组网；通讯艇当前只能保证本舰队各舰之间的联络，派往其他舰队的通讯艇全部失联，极大概率已被击毁。” 李副官顿了顿，继续说道：“据查，当面敌舰队为纯重型舰及航母编制，此外，敌军还捕获了大量我军战舰，且数量仍在持续增长。当前仅我左翼集团，确认被捕获的各级战舰就有近两万艘，状态不明的战舰约有六千艘。” “知道了，保持关注，辛苦你每三十分钟向我报告一次。” “好！将军！” 舰桥的操作位上，官兵们各自忙碌着，时翼首则独自一人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对策。 “这种冒险的打法，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干……该死的，连敌军总司令是谁都没打探清楚就敢贸然进攻！岂有不败之理！！！现在各舰队已经被突袭打乱，再加上平日里对这种突发事件的训练不足……恐怕……唉……现在战场形势混乱，必须加快舰队集结速度，整合左翼集团，迅速攻破当面之敌，而后向中央集团靠拢，首先保住主旗舰，再两面出击，解救被围的各集团先锋舰队，最后退回雄关要塞群重整舰队再战。夏天无是位有常识且有一定水平的将军，整合左翼集团应当不成问题……” “但是，现在中央集团战况应该是最为胶着的，主旗舰肯定是首要攻击目标，现在状况不明，一旦主旗舰被击毁或投降，舰队群的溃败速度将会加快，大量投降的情况也会发生……嗯……就算及时救下东门白石也有可能被他的荒唐决策影响战局……也许……应该在整合左翼集团后先解救先锋舰队，而后反包围中央、右翼当面的敌军，绕开东门的指挥权……当前各集团的情况不明，而我们整合左翼集团有生力量又还得不少时间……啧……那么……仅保全左翼集团的有生力量，退回要塞群后再整合溃散舰队……或许会更加稳妥些。嘶……唉……这样又有可能涉及到临阵脱逃……唉……” “报告，将军，与集团旗舰的联络已恢复。”时翼首正在头脑风暴间，通讯员摘下耳机，转身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立刻接入。” “夏将军。”时翼首肃立并行礼。 “时将军，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当前战况于我不利，你是推和的高材生，讲讲你的想法吧。”夏天无迅速回了个礼，开口言道。 “是，夏将军。我军问题在于各舰队平日训练不足，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就慌了手脚，各自为战，被敌一一击破……” 时翼首才说了一句话，通讯信号就出了问题，短暂中断了一会儿，好在通讯很快就恢复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夏将军！夏将军！听得到嘛？听得到嘛？夏将军……” “时将军，时将军！我在！听得到，听得到！” “好，夏将军，那我继续说？” “嗯，继续吧！” “嗯，夏将军，敌方军力远少于我方且分布极散，只要我各集团各舰队能够迅速整合，击溃当面敌军不成问题。当前中央和右翼战况不明，各舰队或许已难以整合，所幸我左翼集团各舰队尚未被彻底击溃，尚可集结重整，只要能够快速集中战舰，并建立起可靠的通讯指挥网络，必定能够击溃当面敌军。现在，集团临时通讯网络正在搭建，各舰也在向您处集结的途中。问题在于集结完成后，是向中央集团靠拢还是先行解救先锋舰队又或者是仅仅自保？” “向中央集团靠拢，解救出主旗舰后可以一定程度上稳定军心，但相对应的，指挥权将移交给东门元帅；先救先锋舰队，可以反向包围中央集团及右翼集团当面敌军，但解救风险较大，先锋舰队当前状况不明，可能已经完全溃散，中央、右翼集团军心不稳，也有可能撑不到反包围圈形成；无论我集团选择先救哪方，都有可能会发生这种友军崩溃速度快于我军支援速度的情况，我们极有可能反被敌包围歼灭，因此我们也可以选择整合后直接退回雄关要塞群，但那样的话事后可能会面临追责问题……夏将军，您的职位比我高，因此实行哪种方案还是交由您决定。” “嗯……时将军……这样说吧，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项方案？” “我的话，会整合本集团剩余战力后直接退回雄关要塞群，虽然可能面临追责，但在前线溃败，只剩下我集团有战力的情况下，还有回旋和谈判的余地，还能有足够的力量阻挡敌军反攻雄关要塞群，因此，我认为，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案！” “但是，这样做的话，友军左翼会失去保障，先锋舰队甚至有可能被全歼……” “夏将军，我认为，当前状况下，无论我们先救哪一方，其他两方，甚至全部三方，都随时可能会溃败，届时我们陷入敌军包围圈内，就算不会全军覆没，亦会损失惨重。直接抛弃所有友军后撤，听着残忍，却是最为稳妥的方案，保存我集团军力，虽然看着像是拥兵自重，可实际上能够留存力量，减少损失，以备反攻。” “啧……后撤……不行，不能这么做……嗯……时将军！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应该先救最危险的先锋舰队！” “好！夏将军您是集团总司令，一切您说了算！”时翼首直截了当地应允，并着手协助夏天无整合舰队及设计战术。 面对正在整合的左翼集团，樊雪余下令各舰加强攻势，全力阻挡，但终究还是让夏天无和时翼首成功地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十四时许重整了舰队，见状，她只得下令各舰迅速向旗舰“承影”号处集结，整合战力，准备和左翼集团正面对决。 下午十八时许，完成整合的双方舰队开始对垒。 在樊雪余的命令下，被俘的两万余艘战舰呈三角阵向左翼集团阵型正中直冲，而樊部各舰则紧随在这些战舰之后。 面对直冲过来的战舰，左翼集团则是快速地向两边散开，冲过来的战舰扑了个空，遵循着自动巡航程序紧急转向扑向时翼首及夏天无两人的座舰，散了阵型又互相撞击，在两侧战舰的夹击之下被迅速地尽数击毁。 凭着数量和常规动力的优势，左翼集团各舰迅速向樊雪余部冲来，包围了他们，并持续地靠近。 由于双方战舰距离过近，樊雪余部的重型战舰主炮皆无法正常使用，只得靠着副炮和舰载机与左翼集团战舰对抗。 双方大量无人机、载人战机在极小的范围内近距离狗斗，大量的强袭登陆艇亦在相对着冲击。 数不清的登陆艇从四面八方向承影号扑来，不计代价地从承影号的防护力场上临时撕开的一些小口子里冲进去，承影号上刺耳的警铃声伴随着闪烁不停的红灯大作。 “报告，防护力场出现多处漏洞，约三十艘登陆艇突入。” “报告，点防御组确认击毁二十架。” “报告，敌军已从多处登陆，护卫队及陆军正在赶往相关区域。” “舰桥护卫连连长，太空军上尉，申屠海龙向您报到。”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军人赶到舰桥，各自进入指定位置肃立警戒。 “辛苦了。” “将军，保卫您及舰桥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护卫连的其他弟兄都已经在指定位置就位，保证不会让任何敌人进入舰桥！” “很好！辛苦了！” 看着星图上被包围的舰队和密密麻麻的战机、登陆艇，樊雪余不经陷入沉思中，“不久前还一触即溃的舰队突然间就这么能打了，对方指挥官必定不是善茬！我军战舰数量上远少于敌舰，这样子耗下去必定于我不利……但是现在还不能撤退，否则不止前功尽弃这么简单，一侧被破，其余两侧压力必然陡增，或许会出现无法承受的重大伤亡……既然如此，只能擒贼先擒王了！” 下定决心，樊雪余命令道：“通知所有战舰！！！不计一切代价，冲击敌军旗舰，不论用什么方式，必须击毁它们！！！” “是！” 面对如此明显的意图，距离最近的第一及第三舰队旗舰开足了马力向后撤退，见着两艘旗舰后撤，周遭战舰迅速溃散，放任樊雪余部冲向两艘旗舰，樊雪余见状，觉得自己走对了路，下令手下各舰加快速度追击，不必理会溃逃的敌舰。 在樊部追上并与两艘旗舰交火之时，原先“溃逃”的战舰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聚来，形成数道包围圈，并将樊部诸舰分割包围住，这一围攻，就是数日之久。 承影号上，刺耳的警笛声伴着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和耀眼的红光与疾驰的警卫、叫喊的军人、忙碌的指令员们，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图画。 樊雪余依然毫不动摇地肃立在指挥台边，用坚定的目光盯着星图上那越来越少的绿点和越来越多的红点。 距离最近的时候，敌旗舰的身影已经能够目视到了，但是此刻樊部诸舰却已被分割包围，几乎无法动弹，主炮也完全没法使用，樊雪余就这么看着身边友军战舰一艘接一艘地爆炸解体；看着那两艘庞然大物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继续死扛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樊雪余握紧拳头，砸向面前的指挥台，“立刻联络意以仁元帅，我部损失严重，无力继续作战，请求脱离战场！” 意以仁部在大约十分钟前才寻见“东门”号，此刻还在强攻之中。 “报告，樊雪余将军电‘我部损失惨重，无力继续作战，请求脱离战场。’” “知道了，允许脱离。”意以仁盯着眼前的东门号，轻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通知各部，有序脱离战场。” “是！” 联合历二百四十九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晨六时，突入御边舰队群各集团内的战舰同步开始有序撤离，并于当晚二十二时，顺利退回藩篱要塞群。 而御边舰队群则直到次年的一月十日，都还处于混乱之中，在这长时间的混乱中甚至出现了大量自相残杀的事件，造成了不小的额外伤亡。 一月二十日，御边舰队群才从混乱中走出来，退回雄关要塞群内。 代号为“新年钟声”的战役自十二月二十一日始至一月二十日终，历时三十一天。 泛星空联合损失惨重，御边舰队群近二十支舰队遭受重创；六艘旗舰被毁，十余艘旗舰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有八位上将战死、三位上将投降、二位上将下落不明；各级战舰损失达十万艘以上，作战人员总伤亡近二亿，其中至少六分之一的伤亡是由混乱之中的内战造成的。 群星共和方面的伤亡和损失则要少得多，各级战舰损失在一万艘上下，人员总伤亡约六千万…… 不过嘛，泛星空联合毕竟家大业大，残余舰队在数量上仍超过群星共和方面，东门白石退回要塞群后，立刻着手重组御边舰队群，撤销了几支舰队的番号，又打散重新分配了几支舰队的残部…… 联合历二百五十年，共和历一百五十五年四月，御边舰队群重组完毕，重组后，仍有十五支之多。 其中战场上表现最为突出的第一舰队受到特殊关照，被追加了两支分队，从正常编制下的三支增强为五支，成为泛星空联合太空军改革以来的第一支增强舰队。 大将无能，累死三军，出师不利，却开弓没有回头箭。 新年的钟声如期敲响，与此同时，亿万生灵的丧钟，亦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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