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梅林相遇

一月初八，午时过后。 谢嘉宁于国公府内用过午膳后，便随同柳虞书乘上了去往江府赴会的马车。 请柬上写明，茶会于一月初八申时开始，谢嘉宁和柳虞书抵达江府时，堪堪未时，提早了一个时辰有余。 由于实在来得太早，此时还没有其他宾客到场，她们是第一位。 谢嘉宁同柳虞书先去正堂拜访了那位江夫人。 见了面后，正如柳虞书所言，江夫人并不是一好相与之人，仅是因着定国公府的地位，话语之间对她们母女二人客客气气，但神态之中仍不免存有些许倨傲，尤其是瞧见谢嘉宁身坐行椅的双腿之后，眼底深处不由自主划过几分鄙夷，很快又藏好恢复如常。 谢嘉宁将江夫人眼中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面容依旧温和，此次前来拜访江夫人，多是柳虞书在与其交流，她并未多言。 江夫人也只是对谢嘉宁随意过问了两句，先是客套地夸赞了一番其替兄守丧的孝心，在得知谢嘉宁今岁已及笄三年，仍未打算成婚一事后，便彻底对这位病秧子嫡小姐失去了兴趣。 聊了没一会，谢嘉宁就在府内仆役的引领下，前去后府亭园参观了，堂内只留下江夫人与柳虞书两人饮茶闲谈。 此次前来江府，谢嘉宁只带了丫鬟秋白一人，因此现下秋白独自推着谢嘉宁的行椅，随同其穿过府内长廊，来到后宅园林。 只见飞檐斗拱环绕间，一处诺大的池苑位于其中，苑内有蜿蜒池水半冻成冰，冰池一路延展到后府正中央处一湾湖泊，湖泊旁有层叠壮观的假山，山上挂着薄薄的积雪，银装素裹之下，与周围府邸的雕梁画栋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风味。 谢嘉宁环顾一圈，发现亭园深处有一清幽梅林，梅林偏僻一角，疑似有座六角亭阁隐于其中，便唤秋白推着自己前去那处瞧瞧。 沿着鹅卵石小径一道深入梅林，临近亭阁，谢嘉宁瞧见亭内有一玉白石桌，桌上放置了一副棋盘，应是用以供来客赏玩使用。 谢嘉宁提起几分兴致，坐于玉桌之前，本能地抬手抚上案边棋子，有些跃跃欲试。 午后清阳正暖，阳光直射下，虽是一月，但谢嘉宁裹着厚重的狐皮大氅，倒也未觉太冷。 尤其在这梅林之中，点点红墨缀于连片素白画卷，细嗅隐有淡淡尾香，回味悠长，于此处对弈，别有意境。 没一会功夫，棋盘之上便遍布了黑白两子，局势渐趋激烈。 谢嘉宁坐于行椅之上，缓缓执起一子，身姿笔直，举止优雅，利落地将手中棋子置于棋盘之中，落下叮的一声轻响。 同时，她视线锁在那枚黑子之上，目色平静，淡淡出声发问。 “公子既已前来此处，何必藏于梅林之中暗自窥视，不若堂堂正正现于人前如何？” 她话音落下，那梅林深处藏匿着的人随之错愕一瞬。 片刻后，四周隐有轻微的窸窣动静，似是轻功运转的声音。 谢嘉宁闻声看去，一道冷沉身影转眼间出现在亭阁阶下。 那是一位身着玄白相间锦衣，肩披金纹鹤氅的高大男子，腰佩长剑，气势沉稳不露锋芒。 他于台阶下慢慢抬首，与上方亭阁玉桌前的女子对视。 谢嘉宁静静打量着来人，始终不发一言，目光却未曾有丝毫退缩。 她在等对方先行开口。 下一刻，一道些许沙哑而沉凝的声音于梅林间响起。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在梅林之中的？” 他乃习武之人，有意隐匿了气息，竟还是被这女子所察觉。 谢嘉宁依旧不答，反而平淡地收回目光，重新转向面前的棋盘，悠悠拿过一子。 鹤氅男子见她分明听见了自己的话，却不予理会，顿时眉目一顿，眸中再次浮现些许诧然。 就在他疑惑这女子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之时，那道轻柔平和的声音再次响于耳边。 “询问他人之前，公子何不先报上自己名讳？” 鹤氅男子闻言眸色微动，面上整体却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仅是沉声回。 “宗家宗缪。” 宗家，阉党五军都督府之人。 谢嘉宁不动声色，抬手放下一玉白棋子，轻声回礼道。 “谢氏嘉宁。” 宗缪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凌厉地挑起眉峰，明显是有所触动，半晌后，眉目又沉沉压低，恢复如初。 他心中情绪隐晦地起伏着，却并未道出心底所想，只是坚持着再度发问。 “方才你是如何察觉我藏在暗处的？” 谢嘉宁再次顺着亭阁的高度向下睥睨而去，不带温度的目光划过宗缪的面庞。 宗缪则一直未将视线从谢嘉宁身上偏移，定睛观察着她，眼神深邃。 “未时日光正盛，你虽然藏匿了气息，但你的剑不会。”她的眉目在凛冬之中稍显温润。 宗缪立即垂首看向自己腰间的佩剑，只见那银白色剑鞘之上，正闪耀着刺眼的亮光。 他又抬起头，眺望向空中的暖阳，微微眯起双眼。 原来是这剑鞘上反射的光亮暴露了他的行踪。 宗缪了然，解了疑惑后，不再多问，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模样。 一抬眼，却见谢嘉宁仍旧神色不明地端视着他，默不作声。 宗缪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同其解释，刚才他是为何隐于梅林之中悄然观察对方。 可他该怎么解释？ 宗缪开始回想不久前的来龙去脉。 他拿着请帖抵达江府后，才发现自己记错了茶会的时辰，提前了大半个时辰。 于是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来到江府后苑观赏雪景，恰好瞧见苑内有一片梅林，顺着梅林行至深处，却讶然瞧见有一清冷女子坐于梅中亭阁，面色从容地与自己对弈。 冬日清雪，梅林亭阁，绝色女子，雅致对弈。 此情此景，他想，即便是换一个人前来，也会如他一般，被惊艳于原地，从而迟迟不愿离去。 宗缪下意识不愿打破眼前这一幕，也不敢贸然上前惊扰了女子。 于是他选择藏匿于梅林深处，想着再过片刻，就悄然离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阁内女子竟然识破了自己。 更让宗缪颇感意外，乃至心生复杂情绪的是…… 她为何偏偏是谢氏嘉宁？ （昨天和今天追更的读者请看下方通知，很重要！——2024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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