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朵心头稍微一松，“那肯定伤得挺重吧？”</p>
于承道：“据说是伤到眼睛了。”</p>
“那有点严重啊！”</p>
眼睛伤到了，绝对不是小事的。</p>
于承摊手,“辛部长急匆匆的开了买机票的介绍信就走了，目前厂里也只知道这么多。”</p>
他和大院里周成几个同龄人蹲在屋檐下抽烟,也是说起这场战事。</p>
解放军在前线英勇杀敌,浴血奋战。后方的人自然也不是没有触动的。</p>
那上了战场的有些是同龄人，多半是四个口袋的军官。</p>
还有好些是刚参军不久，比他们小十来岁的呢。</p>
新闻也报了我军的伤亡数据：牺牲6954人，伤14800多人。</p>
才一个月,就这么大的伤亡。</p>
于朵呼出一口气。所以,达到了战略目的，我们就撤了。</p>
本来也只是教训一下对方，让他们不敢侵犯我们的边境,对我们的军民下毒手。</p>
于凌一行人这会儿还在火车上。北京到广州,差不多三天四夜呢。</p>
她们是硬座,一个双人座，两个三人座。</p>
昨晚上的车，已经坐了一夜。</p>
坐一夜自然是不舒服极了。</p>
还好早起轮着去洗漱台那里收拾了一下，看起来没那么邋遢。</p>
但人多,过道里都是人,甚至座位下方也是人。最夸张的时候,行李架上都有人躺着。</p>
去一次盥洗台或者厕所,甚至去打一次水，都要艰难跋涉。</p>
这还幸亏徐然就住在火车站附近,帮着大家都买到了有座位的票。</p>
要不然,这一趟更煎熬。</p>
洗漱了吃过饭,大家的精神才恢复了一些。</p>
三天四夜啊，这种旅程都不轻松。不是年轻人，搞不好下了火车就得病一场。</p>
车厢里有人带了收音机，大家也听到了我军撤军的消息。</p>
这就结束了？</p>
于凌小声对旁边的徐然道：“跟人家解放军比，我们这一代知青就不敢说自己牺牲多大了啊。”</p>
“那可不，我们牺牲的只是十年青春。人家牺牲的可是宝贵的生命。”</p>
于凌道：“希望之后一切都好起来。”</p>
对面的陈恳瞅瞅于凌。</p>
上次一起坐长途火车还是去年底回城的时候。</p>
那时候于凌和钟言挨着坐在一起，很是亲密。如今，物是人非啊！</p>
其实临行前，钟言还把电话打到他家附近的公用电话，问他这次出行的情况来着。</p>
他如实说了。</p>
钟言又托他有机会照顾一下于凌。如果于凌日后遇上什么麻烦也请私底下告诉他一声。</p>
回头让陈恳以他自己的名义去帮助于凌。</p>
陈恳以前和钟言的关系还是不错的。</p>
但这回他也有些不高兴，“于凌和你已经没关系了，你管好你如今的老婆就是。”</p>
不过这会儿，他倒是看出几分来。徐然好像对于凌有那个意思。</p>
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凌怕是短期内都不想处对象、结婚了。</p>
听说她儿子也找不到了，也是有点惨。</p>
不过，当年他们把儿子送给人家没有生育能力的老乡。</p>
要是自己过得好些了就想去接回来，也是背信弃义啊。</p>
那人家带着孩子从大西北迁到大西南，就为了躲着他们也实属正常。</p>
人家想要的是儿子，又不是帮他们看管一阵。</p>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p>
钟言不管怎样，如今有房有车了。</p>
徐然也有了自己的三轮车队，每天不停的在车站和客人目的地之间奔波。</p>
这就是在源源不断的挣钱了。</p>
他就说徐然都有这么好的路子了，干啥这次还跟着一道去广州进货。</p>
合着是为了照顾于凌。</p>
顺道自己也拿些货赚差价。反正他这几个月生意做下来，也有些本钱了。</p>
至于于凌，她倒卖鸡蛋其实收入真不低，月入都过百了。</p>
但还这么有上进心，一心想多挣钱。</p>
这是想靠自己活得更好吧。她对标的估计是钟言如今的老婆。</p>
还有江津，人家家里觉得对不住她。让她就在家复习。</p>
能考上本科考本科，能考上专科考专科。实在不行，能考个中专、中师也很好。</p>
这些都是要分配工作，以后端铁饭碗的。</p>
倒是自己，家里帮衬不了，除了一个勉强糊口的修自行车的摊子，什么都还没有。</p>
希望这一趟能有好的收获。</p>
辛家父子坐飞机，自然比他们要早到一步。</p>
在飞机上辛部长就对小儿子道：“小宇，我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北京。”</p>
“放心吧，爸。还有我呢，我留下照顾大哥。”</p>
他在进行高考前的复习，但复习可以放一放。有什么能比照顾打仗受伤的亲哥重要？</p>
如果他更靠谱一点，父亲甚至都可以不用请假一道过来。</p>
可他枉自是十八、九岁的人了，以前还把自己当个半大孩子惯着。</p>
大哥在他这个年纪都考上军大，明确了一生要走的路了。</p>
父子俩下午飞到南宁机场，然后坐上军区派来接的中巴车。</p>
这车上不只他们一户伤兵家属，还有其他的几户。</p>
目前还不知道大哥的眼睛到底还能不能复明，辛明宇心底十分的沉重。</p>
不过车上的众人互相一交流，都是一个意思：人活着回来就很好！</p>
毕竟，还有那么多好儿郎，只能烈士陵园见了。</p>
辛明宇发现一向保养得很好的父亲，鬓角陡然出现了白发。</p>
母亲也是差不多的情况。</p>
奶奶在家里更是一口一个‘我的大孙子’，伤心极了。</p>
生怕大哥就此瞎了，之前处的领导姑娘不要他了。</p>
还有前程，本来大哥参战归来，也立下了军功。在军中应该会有很远大的前程。</p>
但如果真的失明，那就不得不放弃做一个职业军人的打算了。</p>
而且下半生他都得生活在黑暗中。</p>
父母都已经年近半百了。</p>
如果大哥真的失明，虽然部队会有补助，但今后家里还是得靠自己了。</p>
那真的是上有老、下有小。</p>
还有大哥，自己也必须把他照顾好。不能让他后半生日子不好过。</p>
不管怎么样，先留在医院好好照顾大哥吧。</p>
辛明宇怀着复杂的心情，和父亲去到军医院。</p>
这里住着的都是紧急从前线送回来的重伤员。轻伤的还暂时留在前方的野战医院里。</p>
因为伤员太多，已经打破了之前最多六人一间的规矩。</p>
不但屋里能加床就加床，甚至过道上都是病床。</p>
这一路走过去，缺胳膊少腿的伤兵辛明宇见了不少。</p>
他的心一直揪着，心头一阵、一阵的钝痛。</p>
这些伤兵，好多都是他的同龄人。</p>
在他躺在父母创造的良好条件上吃喝玩乐的时候，他们已经参军了。</p>
在他跟着高材生复习功课的时候，他们在前线浴血杀敌。</p>
总算走到大哥的病房了，他们在门口的名牌上确认了一下，正要走进去就听到大哥辛明政的声音。</p>
“出发的时候我对你讲，如果我活着回来就娶你。如果我牺牲了，你到烈士陵园看我一眼就成。以后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如今这样，成了不上也不下的。”</p>
声音有些虚弱，但活着就好。</p>
一个听起这些干嘛？好好养伤才是第一要务。”</p>
辛部长和小儿子对视一样，眼中都有些欣慰。</p>
那姑娘来了，就证明她其实不嫌弃小政|大哥吧。</p>
里头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这眼睛，医生都说不知能不能恢复，又能恢复几分。你能赶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如果我真的瞎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p>
“辛明政，你给我闭嘴啊。我是那种人么？”</p>
辛部长脸上露出笑容，然后轻咳两声，叩门。</p>
一个梳着鱼骨辫、穿着军装的俏丽姑娘来开了病房门。</p>
辛明政是排级军官，没住在走道上，捞了个四人间住着。</p>
他住的正是靠门的这一张床。</p>
因为病房门虚掩着，所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才传了出来。</p>
那姑娘本来想问找哪一床的，看到辛部长和辛明宇的脸，反应过来，“是叔叔和二弟吧？”</p>
辛部长道：“是啊，我就是辛明政的爸爸。这是他弟弟，辛明宇。”</p>
辛明宇赶紧道：“姐姐好——”</p>
不管将来如何，这姑娘如今肯来就是好的。</p>
那姑娘应了一声，“快，快进来。”</p>
辛明政也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他坐在床上伸手在前方摸索，“爸，小宇——”</p>
辛部长几步上前，抓住了大儿子的手。</p>
“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看着眼睛上蒙着纱布的大儿子，他潸然泪下。</p>
辛明宇也上前抓住大哥另一只手，“大哥——”</p>
这屋里四张病床，全是伤兵。</p>
这种特殊时期，军医院肯定是只有伤兵不对外的。</p>
每张病床旁，都各有家属。</p>
那姑娘拿起温水瓶，“叔叔你们坐，我去打点开水。”</p>
辛明宇擦掉眼泪跟着站起来，“姐姐，我同你一起去。”</p>
顺便看一下开水房在哪里，以后这肯定就是他的活儿了。</p>
辛明政道：“哦，爸，小宇，这是我战友林晓慧。”</p>
林晓慧一听他把自己介绍成战友便道：“叔叔，不知道他信中提过我没有。我不只是他战友，还是他对象。”</p>
辛部长忙道：“提过、提过的。”</p>
军区招待所这边给这些伤兵家属安排了免费的住处。</p>
但很多人都没法一直在这里守着，只能托付给护士。</p>
辛家父子到的第二天，林晓慧接到来自广州军区总部她家里的电话。</p>
她妈妈打来的，“晓慧，辛同志的家属到了么？”</p>
“到了，他爸爸和弟弟到了。”</p>
“那你回来吧。”</p>
“妈——”</p>
“你的假期只有三天。孩子，咱们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啊。”</p>
“我请探亲假。”探亲假比较长。</p>
“你家就在广州军区，你这不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欺骗组织么？快回来吧，我们是军人，军人要遵守军人的纪律。”</p>
林晓慧道：“要不是你打了招呼，这种情况领导上怎么可能只给我三天假？”</p>
“那三天假是担心辛同志家属还没有到。现在他家属到了，你正好回来啊。你在部队还有工作呢。假期到了还不归队，你要当逃兵啊？”</p>
“我才不是逃兵呢。”</p>
“不要任性，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果辛同志没有家属照顾也就罢了，你申请延长假期没问题。但现在不是这个情况啊。”</p>
辛明宇去倒垃圾，在办公室门外听到林晓慧接电话。</p>
他回来就告诉了他哥。</p>
“她家里是不想承认你们的关系吧。你们打恋爱报告了么？”</p>
这家人一点都不厚道。他哥可是上前线打仗才弄成这样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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