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山没有夹稳毛肚，毛肚立刻消隐在滚滚红油中，他走神了，白烟中筷子好像弯折了。他问康序然要去多久，康序然说两年吧。然后晏山就找不出要说的话，谭兹文举起酒杯：“祝序然一路顺风。”</p>
他们碰酒杯，碰得非常响。</p>
菜吃完了，他们关了火，坐着喝酒聊天，火锅店吵闹，说出再不该说的话好像都能被吞噬，所谓说完就忘记。他们像以前那样谈熟人，谈自己的生活，又默契地避开某些敏感的部分。谭兹文讲他学生的那些趣事，大学生的事总是说不完的，他们把老师当傻子，老师也把他们当傻子，三人凑在一起大笑，属康序然笑得最大声，但晏山总感到这大笑里藏着怅然，难道因为这是离别前的团聚吗？</p>
康序然常常不喜欢诉说，他喜欢充当倾听者，现在他还是听。晏山说他最近在拍一部纪录片，主角是一个跨性别者，也是一个纹身师。他用“也”这个字，谭兹文就不笑了，搅碗里凝固的油，康序然也低着脑袋。晏山抖落烟灰，抽了一口，决心要继续说下去：“她是隋辛驰店里的纹身师，我马上要跟着她去一趟泰国，做手术。”</p>
童米兰说，她庆幸她答应了晏山的拍摄，摄影机会记录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如果她能活到六十岁，她会在六十岁反复回味这部纪录片。</p>
谭兹文说：“我一直觉得那手术好神奇，毁灭一个本身拥有的器官，再去凭空塑造另一个相反的器官。人为了成为心中真正的自我，能这么坚定和执着，简直不可思议。”</p>
康序然说：“这种手术会恢复起来很困难吧，对她以后的人生都会有影响，她的体质会变得非常弱。”</p>
晏山说：“她说不做手术，就算活到一百岁，也跟死了没区别，做完手术能活一天她也觉得值得。”</p>
谭兹文去结账，他还走出去抽烟。桌上剩下晏山和康序然，说话声止住了，康序然盯着街边卖米花糖的婆婆，觉得大牙很酸痛，忍不住用舌头使劲摩擦。</p>
晏山问：“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援非？你不是最受不了艰苦的环境。”</p>
康序然说：“不喜欢现在这个熟悉的生活，走到哪好像都能回忆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又没办法直接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我也不小了。”</p>
晏山尽量地笑：“我不愿意背锅啊。”</p>
“不是让你背锅。我只是烦透了所有人都故意在我面前不提起你，还有你那个新男朋友，你都不知道上次小杰不小心说了你的名字，其他人表情比吞了苍蝇还精彩，又是递眼神又是转移话题，乱成一锅粥，我想说难道我是傻子吗？不提你难道你就在世界上消失了吗？这样做没有意义，我想远离你们，到一个真的不会有人提起你的地方，我想我能够在那里放下你，还能离我爸远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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