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道，人命如蝼蚁。 他们是一个村子的，这一路逃难到荆城，他们村子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曾经上百村民，如今仅存不到三十人。 死亡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也就是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来，“让孩子侧躺着，将呕吐物扣出来，不要让呕吐出来的污秽物将孩子噎着了，再取些温水过来给他擦拭身体以及额头降温。” 说话的正是孟挽，遇到这种事情，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上一世京城闹瘟疫时，府中亦有这种高热后口吐白沫的奴仆，孟挽记得当时的府医便是让这样处置的。 道是这种只是瞧着严重，但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最主要的是将高热给退下来即可。 她是遇到过这些状况，所以知晓如何处置，而这些村民从来不曾遇到这种状况，自然是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迎着声音瞧过去，说话的是一个打扮素净的女子，一眼就能瞧出这个女子身份不俗。 虽然众人不曾见过孟挽，也不知晓孟挽的身份，但他们知晓的是孟挽说起话来铿锵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话落，上一刻还束手无策的众人们瞬时似是有了主心骨，七手八脚地按照孟挽的话行动起来，孩子的母亲将孩子侧着抱起，听着孟挽的吩咐将孩童口中的呕吐物扣出来，其他人有些去打水，有些则是找来手帕给孩子擦拭嘴角的污秽。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昏迷中的孩子终于是幽幽醒转，睁开了眼。 孩子母亲感激地跪地向孟挽磕头，孟挽亦不多话，只告诉让她等待会分发预防疫病的药时给她孩子端上一份，毕竟如今热度只是暂时退了下来，却并不代表这病已经痊愈，若是不喝药治疗，这热度不多时便又会上去，怕是下一回会来得更加凶猛。 孟挽记得上一世染了疫病那些人就是好几日反反复复地高热，也是喝了那些药方上的药病情才能得以控制。 孩子母亲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孟挽救了她的孩子，她自是对孟挽奉为神明，对她的话亦是深信不疑。 旁边的村民们只知晓今日有粮食发放，排队领粮的人极多，一时半会轮不到他们，也因此他们并未过去凑热闹，还是从孟挽口中才知晓不仅仅有粮食，还有预防疫病的药发放。 瞧着天色不早，孟挽也并未耽搁，继续往前边走，不多时便能瞧见发放粮食的队伍，队伍人山人海，就似是一条长龙，延伸到很远很远。 而发放粮食的摊位旁边，则是一口大铁锅，大铁锅里是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药液，大铁锅前面临时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已经舀好了好几碗药液。 这些流民大多是从外地过来，并不认识苏郎中，只见那大铁锅里药液瞧着乌黑发亮，味道亦是极为刺鼻，边上好些流民经过都是捏着鼻子走过，不作停留，更不会询问准备派发药液的苏郎中一句。 孟挽还眼神敏锐地瞧见，对比于旁边发放粮食的摊位队伍排成长龙，发放药汁的摊位边则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就连桌子上舀好的药汁都没了热气。 坐在摊位上苏郎中瞧见孟挽过来时迎了上来，脸色还有些发愁，“孟姑娘，如今没人过来领取这些药液，今日这一大锅药指不定要白白浪费了。” 那些流民并不认识这些乌黑药汁是有什么效用，也无人上前询问。 孟挽也猜到会是这样，倒也不意外。 也有人听说这些药汁能预防疫病，强身健体，可是没人相信。对于他们来说，在旁边队伍领取发放的粮食更为重要，若是耽误了时间，指不定这粮食便发放完了。 粮食关乎生死，而染病，不过就是熬几日便能熬过去了，这其中如何抉择，寻常人都能拎得清楚。 而且，这些药也不知道有无效用，还有喝坏肚子染病的风险，没人愿意贸贸然服用。毕竟如今，染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等同于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孟挽正想说话，却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这些药也不知有无效用，还白白浪费了那么些草药与银两，明日孟姑娘还是不要再折腾了，折腾也无用。” 一抬眼，是任平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语气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任平生就是瞧见孟挽吃瘪，幸灾乐祸。想着那日孟挽没听他的话，一意孤行，如今倒好，即便折腾了那么几日，辛辛苦苦折腾了那么多东西出来，还不是无人问津，白费功夫。 之后又乐呵呵地继续嘲讽道：“还是不要做这种无用的功夫了，这些药液没有人会愿意服下的，若是孟姑娘银两多无处可用，还不如用在别处上去。” 孟挽瞥了任平生一眼，淡淡道：“任先生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 任平生听了之后只是冷哼一声，觉得孟挽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是冷哼声刚落便瞧见药摊前面来了人，那是一个中年妇人，在询问了苏郎中，登记了大名之后将满满一碗药一滴不剩地倒入自己随身的水囊。 动作小心翼翼，似是那些药液是稀世珍宝一样。 这个中年妇人，就是孟挽方才救下那个孩童的母亲。 中年妇人身后，还跟了不少与她同行的同村村民，这些村民们不知道那个孩童昏迷并无生命危险，他们只知道他们亲眼瞧见孟挽冷静沉着地将那个孩童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自然是对孟挽的话深信不疑。 而且村里也有不少村民染了伤寒，再说了，孟挽也说了，这些发放的药液不仅仅能治疗疫病，还能预防疫病，有强身健体之效，这样的好东西，哪里会有人不想要。 旁边不少还在观望的人瞧见有人领了头，又瞧着跟了那么多人在排队，秉着不能吃亏的念头自然也加入到队伍之中。很快，发放药液的队伍肉眼可见越来越多。 任平生没想到人能在短短时间内聚集起来，先是目瞪口呆，大吃一惊，然后脸色通红，似是被人狠狠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一般。 孟挽则是嘴角上扬，对眼前的一幕毫不意外。 在生意场中混久了，孟挽比谁都明白人皆有跟随别人的心理。别人有什么，自己也要有，别人买什么，自己也要买。 她来的时候早就预料到这些药液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被流民接受，所以在救下那个孩童之后，便顺便跟那个孩童的母亲以及周围的村民提了一嘴。 退一百 步，哪怕没有救下这个孩童，也没有那个孩童的母亲与村民领头，她也会出些银两安排人到发放药液的摊位面前排队以吸引更多人前来领取预防疫病的药液。 不过看来，如今那些事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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