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9

汉五年一月，齐国都城临淄。</p>

一日，齐王韩信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坐在宽大的王座案前，面无表情，默然读着他最爱的兵书--一卷孙子兵法。左右侍从静立一旁，神情肃然，唯恐打扰到齐王兴致，从而招至致严厉的责罚。</p>

韩信最近心情很差，自定陶被刘邦夺去三十万齐国大军后，韩信久久不能释怀。刘邦称帝后，韩信无兵无势，虽为齐王，也只能臣属刘邦。</p>

大厅是漫长的沉静，只是偶尔听到韩信的翻书声。突然，下面来人禀报，皇帝使者到。韩信穿戴整齐，来到大殿接诏。</p>

韩信打开诏书，诏书道：义帝无后，甚是遗憾，齐王韩信原为楚人，熟悉楚地风俗，战功卓著，特升为楚王，建都下邳。楚地战后不稳，即日前往封地，以安局势，钦此。</p>

韩信看罢大怒，可转眼看到使者及周围随从，又暗暗忍了下来，于是上前跪拜，奉诏谢恩。</p>

使者离开后，韩信还很愤怒，自己的齐王宝座还没暖热呢，这么快又要搬家！本来想着再招些士兵，使腰板硬气些，现在却要孤身去楚国了。</p>

可韩信也不敢违逆皇帝诏令，于是很快就收拾妥当，带着随身的八百卫士，就出发了。齐国相国曹参早早等在王宫前面，号称前来送行。韩信看到曹参，心里又恨又气，可也不敢发作，佯作一番客气后，便离开了齐国。</p>

韩信虽是齐王，可在齐国，韩信可谓是势单力孤，齐国大权都掌握在相国曹参手里。韩信奉刘邦号令，带领三十万齐国大军，前去协助刘邦围剿项羽后，齐国的大小事务，就都是曹参说了算。垓下打败项羽后，韩信在定陶被刘邦夺去三十万齐国大军。现在韩信在齐国，只有随身的八百名贴身卫士，相国曹参，及曹参身后的刘邦，才是齐国真正的掌控者。韩信回到齐国后不久，还没来得及发展自己的力量，就很快被迁往楚国。</p>

现在适逢隆冬，寒风呼啸，又下起了大雪，韩信坐在回楚国的马车里，望着满天飞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在车里长吁短叹。</p>

韩信的车夫李顺，很清楚韩信的处境和心思，转头劝道：“大王虽才华过人，功劳盖世，却没有自己的核心班底，导致现在处处被动，受制于人，虽有大王名号，实际名不副实。”</p>

韩信听闻，心里大为触动，叹息道：“只身加入汉营，事已至此，为之奈何？”</p>

李顺道：“汉王有家乡一帮兄弟哥们相助，项王有项氏众多叔伯兄弟支持，大王何不暗中留意，收集亲信心腹，假以时日，以大王才干，何愁不能成为真正的王？”</p>

韩信沉思不语，半晌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身世凄苦，很少亲近故旧，已半生孤身一人，四处奔波流离，何来心腹手足！”</p>

李顺道：“大王现在不同往日，何不思索曾经亲信故人，寻找自己的心腹手足？”</p>

这李顺不是寻常车夫，他曾在项羽帐下担任谋士，给项羽出过一些主意，后来见主意不被采纳，抱怨了几句，恰好被项羽得知。项羽大怒，训斥一番后，就把他派往龙且军中，降为车夫。后来龙且在齐国被韩信所灭，李顺被韩信俘虏。韩信念及当初同在项羽帐下效力，都不得志，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就借机把他编入自己卫队，担任车夫，时常陪同自己聊天说话。</p>

韩信沉思不语，思绪不禁回到了过去的不堪时光。</p>

韩信年少时不事生产，一度陷入贫穷饥饿，四处遭人厌恶；无奈厚着脸皮到附近的南昌亭长家里蹭吃，却被亭长老婆厌恶拒绝；更是遭到同乡屠户的责难，无奈忍受胯下之辱；所幸韩信也遇到过好心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一个大娘的救助。大娘在河边漂洗衣物时，看到在旁边钓鱼的韩信，一无所获，饿的两眼无光，便经常拿出自己的面饼给他吃，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使韩信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p>

想到这里，韩信决定暂时不回楚国国都下邳，要先回故乡淮阴看看。</p>

韩信记得离开家乡时，是八年前的春天，杨柳依依。秦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机会终于来了，韩信只身负剑，投入项梁军中。现在大雪纷飞，功成名就，威震天下返回家乡。富贵还乡，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可韩信心中，却没有一丝高兴，依旧忧郁不已。</p>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p>

楚王韩信回淮阴的消息传开后，小小的淮阴全城轰动，韩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事迹早已在当地广为传扬，乡亲们纷纷围在韩信车队两旁，争相一睹当代战神风采。</p>

韩信坐在马车上，看到周围欢呼的人群，内心得意极了。淮阴城地处偏僻，没太遭到战乱破坏，看起来和自己离开时，并没什么大的变化，一切都还是曾经的模样。</p>

韩信安顿下来不久，命人找来当年那位给他饭吃的漂母。大娘不知何故，被一队士兵客客气气的带到一位衣服华贵的大人物面前，大娘不知犯了何事，内心惊恐不已。</p>

韩信走到面前，仔细端详，数年过去，大娘更加老迈了。韩信轻声问道：“老人家，还记得我韩信吗？”</p>

大娘看着眼前的威严华贵的韩信，摇了摇头，脑海里早已没什么印象。</p>

韩信继续道：“八年前，我在城南河边钓鱼，却总是钓不到，你在旁边不远处漂洗衣物，看我很饿，就常给我吃您带的面饼。老人家，仔细想一想，还记得我吗？”</p>

大娘仔细看着韩信，努力思索一会，可最后还是摇摇头。韩信无奈，命人取出千斤黄金，亲手送到大娘手上，大娘千恩万谢后退下了。</p>

当年的南昌亭长也闻讯赶来了，他听说现在的楚王，就是当初来他家蹭饭的韩信时，惊喜不已，觉得自己当年对韩信有一饭之恩，自己将要升官发财了。</p>

韩信召见了他，看他老态龙钟，步履蹒跚，感到有些失望，命人取出百钱，赐给他道：“你是个小人，虽做了好事，可惜有始无终。”</p>

韩信又找到当年的屠户张猛，张猛知道大祸临头，却也不怕，被带到韩信面前时，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嘴里喊道：“小人罪该万死，当初有眼无珠，辱没了大王，只求大王给个痛快！”</p>

韩信上下打量着着张猛，仍是当年那般魁梧勇敢，真是位壮士，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了，韩信心里叹息道，忽然心中闪出一个念头，他走向张猛，张猛见韩信逼近自己，韩信身上的那股强大的力量和气场，使张猛不由得跪了下来，不敢仰视，头也如捣蒜般，使劲在地上磕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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