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着他，忽然?发?现他头发这几年已经是白了许多, 腰也没有原来那样挺直了。后来，他叹了口?气就走了，临走时跟我说, 已?经将我在回春堂的挂单拿了下来。从此, 我除了奉旨行医，再不能在外面开药方了。我跪在祠堂里, 四下空荡荡的没有人, 我又仿佛听?见陈娘娘惨叫的声音, 在我耳边一直响着, 过了三年，我还没有忘记。”他闭上了眼睛。</p>
方维叹了口?气, 道：“我虽今生不能做生身父亲了，可?是令尊的心情，我好歹也明?白些?。连苏东坡都说，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等你以后做了父亲，自然?也不愿意孩子以身犯险。”</p>
蒋济仁闻言愣了一下，看着方维道：“惟时兄，我不是有心要……”</p>
方维笑道：“无妨，这也没什么?。只是你现今在这里住着，家里人岂非更加伤心，尊夫人那里，一定也难过的。”</p>
蒋济仁道：“我娘子，你曾在南京见过一面的。我常常在想，她也是命浅福薄，托生成了女?子。她若是男子，便是我父亲梦寐以求的儿子，眼光独到，做事果决，能顶门立户。她原不该嫁给我这样不长进的人，也不该困在这后宅院里，误了一生。”</p>
方维想到了南京城里惊鸿一面，道：“尊夫人确是人物。”</p>
蒋济仁道：“我从祠堂里出来，她的陪嫁丫鬟在外面候着，给我披了件斗篷。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给我个台阶下，我去跟她说两句软和的话?，便能继续相敬如宾地过下去。她顺水推舟，把那个丫鬟给我收了房，我也得听?着她说，圣上一心向道，多钻研些?道家仙方是要紧事。可?是那天我往后院走了两步，突然?又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了盏灯笼出了大门，在外面街面上走着，想着一辈子只能开那些?滋阴润肺的方子，又觉得活着也没意思的很?。再后来，我想着做富贵闲人就做到底吧，就来了这儿。”</p>
方维听?完这一番剖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你怎么?不来找我。”</p>
蒋济仁摇头道：“你大概以为?我是嫌弃玉贞的出身吧。我是听?了陆耀跟我说的事，并?没有脸见她。我自负是杏林世家，医术高明?，她不过是个民女?，却比我能挺身而?出，她原是我叫去的，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身犯险。”</p>
油灯里的灯芯忽然?啪的一声爆开来，将两个人眼睛都闪了一下。</p>
方维挑了一挑灯芯，看火焰突突地跳，又道：“你与我们?原是不同的。你背后是家族数代一百多口?，我们?却是落魄孤身人，如何能够相比。你愿意结交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是……”</p>
蒋济仁却打断了他，“惟时兄，此言差矣。你的才华心胸，别人便是不知?道，我是明?白的。玉贞虽说是我救活的，没有你收留善待，又怎能这样出色。与你们?这一番交情，于我，是快意之至。”</p>
方维见他神色诚恳，也大为?感动，忽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伯栋兄能不能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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