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不敢讲虚，另二位小姐皆可作证！”</p>
“罢！不必多说。此事与何人牵连皆是家门不幸，况且她还一未出阁姑娘家……”李甄言语稍淡即重，似有万般悲怜，“怕是满京师的人只会瞧见我们家的笑话，一为高门显贵之女，破落在外出尽风头。”</p>
众人不敢言，李沐和已无所顾，方才可瞧亦沁归时神色，猫奴必不大好，如今首要便是将其救出，此时便是如千番重担压在身，她也毫无能有怨言，无能辩驳。</p>
“此事无论何人刻意而为，合阁中人皆有过失之罪，如何恭顺侍主，职守其夜，竟要我来教你等尽忠！…实乃荒谬！既你不懂得如何管束手下人，府中之事你也一应交予柔儿，她即为大小姐，亦该担些大任...”</p>
“父亲，可否请父亲放了狸奴。”沐和出言惊了众目。</p>
“你三姐被那狸奴所伤如今卧床不起，你竟仍叫我放了那狸奴？”李甄愈嗔愈怒，“莫非在你心中，姊妹安危还比不上手下所养之畜生？”</p>
“和儿从未将其与畜生比做，只怕是她等心中多有污秽。”</p>
“呵…呵…污秽，身在一家，竟是彼此污秽，夫人您此话当真了？…”</p>
夫人华樊气急攻心，力不能持，咳声不断，却叹其爱屋及乌至甚，不辨是非。</p>
“奴有一言需规劝公爷，那狸奴确是无法就此杀了…”谁人猜顾婆话中含义，李甄嗔怪，“怎么，一畜生竟也杀不得了？”</p>
“那狸奴…乃外祖老夫人府内所养。”李甄回头顾虑，才觉事情有回寰，顾婆子直道，“老夫人赠予小姐作玩伴，那狸奴，即是出自外祖府中，若公爷轻易杀了，吾等要如何向老夫人交代...”</p>
忐忑矛盾，僵持不下，李甄只好佯装愤恨，甩下一屋子人拂袖而去，既往内室中行，众人得以一时释然。</p>
夫人令奴等皆起，沐和即去瞧那狸奴，此小小狸奴如何幼弱矣，竟能撼伤柳轩一众人呼天喊地，说来荒谬。</p>
因其自小陪同在侧，如今沐和年增岁多，其却日益残老，一被说成伤人谋害的牲畜，只道令人痛心。</p>
“快将它放出。”抚它一时之伤，眼前忍睹，其尤痛不欲生，链身将其四肢铐得血红，身竟冽冽鞭打痕迹，眼神顾盼，顷刻滚下泪来。</p>
亦沁将其抱走，无人再碰。</p>
徐华樊知沐和甘愿受罚，但总受此蒙白之冤，她亦痛在心中，却无能左右，甚被气复病，顾婆照料其睡下，命人打探合阁消息，如何动息马上回报。</p>
“温府医，您可有法救救狸奴？”亦沁细问。</p>
“肖姑娘，非我不救，只是兽与人本不同，我能医人，未必擅于医兽啊！”</p>
亦沁二人实属想不出办法保那狸奴一命，李沐和赴中堂抄戒礼书，无事不可返，她等又不知相求于谁。</p>
她冲出外室，却冲不出阁门，“公爷吩咐，合阁众奴仆皆闭门思过。”</p>
“此狸奴便要死了，公爷也不管？”</p>
“且是公爷要我们好好看着此狸奴，以免疯跑出来伤人。”侍从坚决不让，醉心怒极生悲，抱狸奴一头撞抵阁楼梁柱之上，头破血流，众侍从纷扰慌忙，人心大乱，“你…你这是要做什么！”</p>
“此狸奴乃外祖老夫人所养，我亦是中山王府所遣，若你们真有胆识，便将己遣送回原家，也好将其回魂归咎，若是今其丧命于此，外祖府知晓了此事，瞧瞧那时你们有何下场！”</p>
顾婆任派之人来得及时，从外围进来，“放人！”他们见他等客客气气，却也严丝合缝，怎都不肯放人出去。</p>
此时一息风吹皆传入李甄耳中，柳娘旁劝，“公爷，狸奴咬伤枈儿是真，可那顾婆子也说了，其乃外祖老夫人馈赠无疑，既已不好插手，何不顺水推舟放那婢医治了狸奴，即刻送回武宁王府去，未解此事闹起来，难免伤了两家和气，此也是柳娘不愿看到的…”</p>
李甄思虑且短，“娘子有此般心思气度，乃是府中一大幸事啊，便依你所说去办。”</p>
抱其在怀中怜惜甚至，难舍难分。</p>
陈耳往合阁通传李甄之命，将亦沁放行自寻医治病，直那狸奴养好，即送还王府去。</p>
“侍子此话，乃公爷亲声的？”</p>
“是。”亦沁只顾自行出府去寻，尹仅却有意暗中护送，跟随其等出府…</p>
方走抵府门口，不远处马匹奔来，其马上人落马迎来，才看清面目，“小二爷…”</p>
李末休见亦沁额头有伤，其后却跟着李甄身边近侍陈耳，手提一盖布笼框行色匆匆，“发生何事？”</p>
“无事，小二爷回去吧，婢子自行去办…”亦沁眼中多有隐瞒，李末休神色清寡，似有揣摩，转头同身边人说，“楚涧，你跟着肖姑娘，遇事即回。”</p>
“是。”只奈其与之跟去，李末休跨步往府中走，随行人卸下行装，未回原室，而径直往西面奔，入内门院冷清一片，悉以受罚跪地，阁中人气一空，众人皆不以作声，尹仅提，“小姐此时正在中堂。”</p>
李末休转身即行，径而至中堂园间，而内仍寂寥冷清，未见其人，心境多有低默，才慌身后极静，余烛台明光微稀，影绰中帘幕拂拂，从侧廊入时，神色大开，隔窗视其侧影，风愈细，声愈浅，眸光沁入，温暖如沐，此时话说不忍，言不由衷。</p>
城中四处寻医，却无医可治，可奈将身上伤简理包扎，吃下药延缓病势，“姑娘，此狸奴我们实属救不得，你往别处去瞧瞧罢！”所以见势，只见他们穿着打扮，皆以医术不精而推辞，一治好则好，若不好便其罪难恕，皆说医者仁心，却非如此仁法，害死一狸奴事小，得罪官府人家事大。</p>
二确狸奴伤势严重至极，垂暮奄奄一息之境。</p>
“姑娘，你却将狸奴带回去罢，其已无久矣。”</p>
亦沁心如含黄莲，酸楚不已，纵使万般苦痛，不遗余力之奔走向前，一路泣归公府，跌破府邸门槛时，怀中狸奴已将死喘息，弥留之际…</p>
沐和心如浮木，却只待时堂外呼声高扬，静声一片，众人皆为之死而哀，却无人体己沐和心中所痛，犹如穷途之哭，如泣如诉。</p>
旧时…</p>
‘沐和坐秋千之上，双脚掂起，亦沁在后推，沐和俯身低头，秋千遂停下之时，一只橙色毛发狸奴子摇尾现身，“快来……”</p>
闻人唤之，其如披星戴月飞奔而来，又如穹中浮云，一下窜跳至秋千之上，与沐和一众乖巧似人般坐停，嘴角似人般露笑，融入人之笑声，空中摆荡之秋千飘舞之淡红扶桑素裙，印合绘成一幅拂柳飞絮颢天之下画儿，画中其人浅笑如沐阳，眉眼如墨，处世安然。’</p>
李末休对立憬堂之中，在面前毫不避讳，“狸奴乃她所养，仆人由她所教，发生此事，无论如何，必该由她来承担！”</p>
李甄口中称“她”，于李末休听闻却如针尖一般刺目，“父亲要她承受何等，您将其视作局外人，却为何又要她彼时糊涂，此时清醒，岂非人所能承受本不该承受的？”</p>
其怒！“如今躺在床上之人是枈儿，你觉此事谁来承担？莫非我？你母亲？或是全府上下？”</p>
“父亲所言向来不容反驳，可二妹之伤确伤，沐和之伤便不足以伤否…若真是狸奴伤人，其死不足惜，若为了平白无故而妄死，实属有违人道。”李末休迟迟感同，争论却背道而驰之言语，终究无力，世事所谓规则道深，终究无益，既而终有一人被辜，为谁人又何谓。哀哉！哀哉！</p>
尹仅安排人将狸奴葬在渊林中，那儿靠水，空气尽蔓延着草茂林疏，风清云淡，必将无人再能扰其清净，也再无人靠其投取何些龌蹉苟且之事，而脏了其眼。</p>
“小姐，吃些东西吧。”亦沁双目红胀，神色垂丧。</p>
她端持碗案，明知其未必吃，俨不曾放下。</p>
“你且去吧，莫管我。”</p>
亦沁竟也无言可劝，其然下去，留沐和一人在房中。方有去了合阁的侍子回来禀，六小姐一切安好，只是无动，也无神色，一人静坐窗边，一坐便是一日方休。</p>
顾婆脸上厉冷，“公爷不令声张救治那狸奴，狸奴却已死，左右为了不让外祖王府知道，惹出事端。”</p>
“诸多事公爷心知肚明，然是明面上，未说罢了。”旁人都能看穿的把戏，硬是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中。</p>
“从前狸奴若一刻不见，沐和便心急如焚，此时它真去了再回不来，她心中该有多痛。”他等能感触之，莫非只是沐和举止投足间之哀伤，而母亲感受之痛是丝毫皆以联系之痛上加痛。</p>
顾婆上前安慰，也不禁泣不成声，“夫人，您可注意自己身子啊…”</p>
情绪久难平歇，徐华樊也时时不忘嘱咐膳房，明日将进补的汤药端去给六小姐，托于下人务必宽解其心事，勿让她过分愁思伤身。</p>
“夫人，今日，小二爷去了憬堂，没几时，五小姐也去了。”</p>
顾婆子对她话有顾念，“五小姐求了多时，才从憬堂出来。”</p>
“她为何求？”徐华樊语境低缓。</p>
顾婆转念说，“她去求公爷，宽恕了六小姐，莫要将一切罪责于小姐身上。”</p>
“公爷听后，转念将合阁一些无关旁人的惩戒出府一令给撤了。”</p>
徐华樊心头深藏的一口气舒出，“她能这么做便好。”</p>
“这么多年，我无害她们母女几人，却反倒让和儿受了蒙冤，一切皆是我…皆是我的错。”顾婆伺候其歇息躺下，她终究无法安睡。</p>
晨起，和煦如旧相照高亭阁楼上，柳絮依旧飞舞漫天，池水且仍泛不起涟漪，若要人不去碰之，它便能安祥安静如死水，因而其没了生息，困在石砌之一方池泥中，而末和却仍是活的，未能不动声色，况波澜不惊。</p>
“小姐，夫人送来的补药你喝些吧。”亦沁愁容不展。</p>
“放下吧。”</p>
“您几日未进食，恶疾莫要复发了…”</p>
沐和眼底忧思从心底泛滥涌流，“小姐，小姐……”她脸色空荡得缈缈，亦沁试图抓紧，却令极尽窒息，“无碍，你且下去。”</p>
亦沁将药放至桌前，热气袅袅往窗外散去，整整房室竟令人如此无心，她站起行走至妆台前，眼光垂落窗外院下拂柳旁秋千之上，她望透罢，画中模样子竟模糊不清…</p>
李甄今日上朝，天下已哗然变样，现今乃燕王掌控之天下，此等夺权得位之君王，想以果敢阴狠而闻名着世，彼时朝臣举燕王有谋反之闲，其装疯卖傻不朝见天子，以避开探测，反乱持续不久时，令宁王诸侯缴械相投甘愿俯首，想来自己前朝之位高权贵，再忆如今之进退两难，李甄不由为此上了心弦。</p>
众臣屹立旧殿之外，一场大火烧得奉天殿成一片灰迹，奉天，殿不存殿，朝不成朝，天便也塌了，民心不安稳，四海内皆如龙腾虎啸，鱼虾沸起…</p>
“燕王叫臣等前来，所为何事啊？”一等开国功臣征虏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声音恢宏持剑柄立于其中，出声罢，燕王将从皆殿内走出，众人无不伏地以跪，燕王双目似鹰，鼻梁如峰，神貌雄迈令人胆寒，独独长兴侯，低眉而不躬，俯身而不跪，燕王身边的大侍那（ne）衔，疾步至其跟前，先拘礼于侯，再言明凿凿，几分威胁，几分斗胆，“侯爷，见君上，岂能不跪？”</p>
长兴侯挺立起神容正，不知觉中，剑柄出鞘，一剑锋芒毕现落地生响…咣咣几声….护卫营一拥而起，皆拦刀剑于长兴侯脖颈前，忽身前有人阻断，李甄模样好似慌乱，谓∶“耿侯乃开国老臣，你们当真认错不得！”</p>
情势有些缓转，侍卫不敢轻举，只等此时听闻清楚，便在等燕王发令…“燕王！”耿侯直呼，“太祖时，圣感念我年事已高，伤病缠身，特许见上不跪。”</p>
直令大侍那衔眼跌，侍卫不安，动静皆寂，燕王眉眼凝固又转，竟扬声发笑而来，指使护卫撤下，那衔退去，抚耿侯心悸，且低身屈膝拾起了地上那剑，细细端详，愈凝愈深，“此剑乃太祖所赐？”</p>
耿侯回，“是。”</p>
“本王只在幼时见过此剑一面，确在父皇书寝殿中…”</p>
诸人不知他竟叙起平常来，情势一时缓静，“侯将深受父皇信赖与器重，今后自当然为我所用，受我所器。”</p>
耿侯忠义满门，燕王言之自当然，想其必说不出个所以然，使人无话可说，动静皆宜，“臣...不辱使命。”</p>
…</p>
“好一出动辄得咎啊！”出奉天至东华门，前军左都督李甄二弟李增枝叹为观止，“反其道而行之，佛借手，借佛手。”</p>
李甄对之不惊不喜，“燕王借的是太祖之手，耿侯皆心甘臣服，你我又有何话可说。”</p>
“说是亦是，燕王立新朝，没几日怕是要大典了。”</p>
“未曾想皇位几番轮回，竟仍落入太祖之子手中。”其低声笑说，李甄笑对。</p>
李甄回国公府，陈耳密探回报，‘齐尚书逃亡城外。’</p>
与此时，中山武宁王公府，侍婢孜宿进来端茶，不巧走漏风声，贾老夫人原本惘然不知，此时神色警惕，双瞳泛起。</p>
婢子疑虑问切。</p>
“他们可找到他了？”提及此，贾老夫人不由心惊。</p>
“外报说齐尚书出走他郡，声讨集民心，彻底怒及燕王，使数千兵马彻夜搜人…”</p>
贾老夫人再问，“如今齐府如何？”</p>
“齐府今已被军兵封严，任何人不得出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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