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都装扮好后，林福就在席褥上正襟危坐，不太敢动，就怕一动头上的花钗就掉下来。</p>
“结婚这么麻烦的哦。”坐得腰酸腿疼的林福小声嘟囔。</p>
陪着她的送嫁的姐妹夫人太太们都发出善意的笑声。</p>
天色渐暗，一直安静的景明院外头忽然起了喧哗声，林福下意识朝外看去，不过门窗都关着，她什么也看不到。</p>
以林嘉芩为首的姐妹们闻声就去了外头阻门，可不能就这么让新郎把新娘接出来。</p>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林福也还是好奇地探头，没一会儿就听到外头秦崧深情款款地念催妆诗：“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p>
林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抬手撑着凭几要站起来，送嫁的妇人们见状赶紧让她再坐下，全福妇人道：“新妇子出门可不能这么着急，可得让郎君多催催。”</p>
“不是，我腿坐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林福一脸囧地说。</p>
照理说她这景明院里所有的家什都换成了高型的，可前几日李敏月带着仆妇们把她这里的家什又给换成了矮的，说是习俗规矩如此。明明有椅子，却只能坐席褥，还得是十分端庄地跽坐，她腿早坐麻了。</p>
全福妇人愣了一下，忍着笑将她扶了起来，其他妇人亦是好笑，朱槿含笑赶紧过去扶着她在屋中走动。</p>
腿脚活动得差不多了，外头的催妆诗也作了一首又一首，景明院的门终于有了动静，林福由全福妇人扶着，姑嫂姐妹婢女环绕着出来。</p>
以为新娘出了门就能见到人？</p>
美得你呢。</p>
景明院到正堂这段路设了一重重的行障，一直通到正堂前庭西边设好的行障，林福走过去，坐在帐内放置的马鞍上。</p>
正堂前庭灯火通明，软罗帷帐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林福就瞧着。</p>
那身影似是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侧身偏头，林福就止不住脸上的笑意。</p>
帐外头，东閤祭酒提溜着大雁，催促秦崧：“大王，快行奠雁礼，将来有得是时间看新妇子，不急在这一时，况且这隔着行障也看不出什么来呀。”</p>
周围听到的人哄堂大笑，秦崧乜了东閤祭酒一眼，接过一只大雁，行礼过后大喝一声，隔着行障将大雁抛了过去。行障对面林昉林昕等兄弟早就准备好了，大雁一过来就眼疾手快地捉住，仆从立刻一个抖开红罗把大雁裹住，一个用五色红锦把大雁的嘴缠起来。</p>
抛了大雁，秦崧深吸一口气，对着行障又念诗：“锦帐重重掩，罗衣队队香。为言侍娘道，去却有何妨？”</p>
林福抿嘴笑，秦崧怕是有生之年念的诗都没有今天一天多。</p>
话说他是武将来着，不会作诗很正常。</p>
而她作诗也就打油诗的水准，每每作应制诗都需要林昉这个枪手。</p>
所以，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都不会作诗。</p>
秦崧又是十几首诗念下来，终于有一对可可爱爱的童男童女上前来将行障的帐帘打开，秦崧接过东閤祭酒再递来的一只大雁弯腰进帐。</p>
林福面南坐在马鞍上，秦崧面北跪坐在卑位，把大雁放在林福面前。</p>
“荣保。”林福倾身向前轻轻唤。</p>
“阿福。”秦崧笑着看他的新娘，怎么也看不够，飞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新娘的手，“真美。”</p>
林福就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新郎的下巴：“你才美，你最美，天下第一美人是我的了。”</p>
“咳咳！”全福妇人在一旁清清嗓子，提醒一对新人，奠雁礼行完了，要去辞拜新娘父亲了。</p>
林福秦崧听到这一声，对视一眼，一同无声笑了一下，秦崧就起身将林福扶起来走出行障。</p>
正堂主位前已经放了两个蒲团，林尊高坐在主位上，看着秦崧扶着自家女儿跪下，然后才自己一撩衣摆跪在蒲团上，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家的白菜终于是把心仪的白菜拱到手了。</p>
林尊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p>
林福应喏，深深三拜，再直起身抬头望向父亲时，发现他眼角隐隐有一丝泪光，她忽地鼻子一酸，眼泪就到了眼眶。</p>
她的父亲，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是个典型的古代封建大家长，但对她始终是爱护的包容的。</p>
他包容她惊世骇俗的想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全力支持她；她被欺负了，他就跳出来想尽办法帮她报复回去；她被人笑话婚事艰难，他会指着别人的鼻子骂“我一个女儿比你全部儿子都强”，转头还安慰她“那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我们阿福才不嫁，放心，阿爹养你”；她取得了功绩，他就尾巴翘到天上去，到处跟人花式自夸；她受伤了，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一封信问她伤好得怎么样。</p>
“阿爹……”林福轻唤了一声，有一丝哽咽。</p>
林尊虎目大睁，很威严地又代母职命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p>
林福再深深拜了三拜，低头时眼泪掉落在蒲团上。</p>
婚姻大事，明明生母还在却不在高堂之上，林福知道是父亲顶着祖母的不赞同做的决定。</p>
“阿娘，不管外头怎么说，说我薄情寡性也好，说咱们东平侯府没有规矩也好，阿福的终身大事，我不想阿福心里不痛快，更不想时时刻刻要提防聂氏发疯搅了婚礼。”林尊说的坚定，提起聂氏有许多愧疚，“聂氏……是我负了她，但阿福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亏欠的我来还。”</p>
老夫人听了，到底是应下了，没让聂氏从骊山的庄子回来，只让李敏月安排给那边送些喜饼过去。</p>
叩拜了父亲，又前往家庙辞拜祖宗，全福妇人给林福盖上蔽膝，扶着她登上婚车。秦崧便上马，驭马围着婚车绕三圈，然后才让典军牵马，出东平侯府，乘辂还家，同牢合卺。</p>
亲迎辂车出了东平侯府，后头跟着出来的是东平侯府送嫁之人，一抬抬的嫁妆鱼贯从侯府大门抬出，整一百二十八抬，绕过半个长安城走了一圈，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p>
朱雀大街两旁挤满了人，因是皇家婚礼，道两旁有诸卫帅守着，百姓们不敢障车，但是热闹和吉祥话是半点儿不少，秦崧骑在马上抱拳致谢，傧相们四散瓜果点心还有铜钱，长安百姓们欢呼，最开心的还要数孩子了。</p>
绕了半个长安城，终于抵达魏王府，一群妇人从府中出来给新娘铺毡席，传毡一路到魏王府前庭西边，此处设有青庐。</p>
先前头上盖的蔽膝在上婚车后就取下来了，待下车来，蔽膝不再用，改为却扇。</p>
青庐里，秦崧坐西面东，林福坐东面西，在东閤祭酒的声令中行礼，随后来观礼的宗室子们念起了《去扇诗》，林福将手中团扇移开，大方让人看她的大浓妆。</p>
接着东閤祭酒跪奏：“具牢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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