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回，真到了凶险关头了。 她无法抗拒，已经躺在了书桌上，问他：“这次送亲，你准备带多少人？”</p>
她知道他在郸州当军营只留了六万人，这是掩人耳目的，他说过他在募兵，在养私兵，她想知道，究竟到哪一步了。</p>
他呼吸已经急促了，双眼情欲如他周身的戾气一样几乎快要满出来，他无法回答，含糊地应了一句：“不管多少人，我都会杀光他们。”</p>
她听罢不仅没有纾解，反倒更加担忧，他语气中的冷酷狠绝，让她忍不住想他杀那三百七十一名战俘时候的样子，难道也是这番修罗模样吗？</p>
他是她父亲口中才华卓绝的清流子弟</p>
是她少年时惊鸿一瞥的清俊少年</p>
她不愿他是如今这样的。</p>
她于是艰难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四目相对，他也停止了动作，认真听她想说什么。</p>
她缓缓开口：“刀剑无情，伤人伤己，答应我即便要报仇，也别失去自己。”</p>
他怔了一瞬，清醒后灌顶的情欲汹涌而来，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抬起她的腿挂在腰间，裙衫滑落，一览无余。</p>
他声音低沉，嘶哑且诱人：“那不如，你来做我的刀鞘。”</p>
被他扫落的纸笔，在地上扭曲成一团，未干的墨汁层层染透宣纸，不断扩张，直至被填满。</p>
他欺身压下，语气愈来愈沉迷，在她耳边又说一句：“有你，我一定回来。”</p>
外头日影偏西，星月逐渐闪耀。</p>
福婆婆在小厅里备了饭菜，她原是想去请大人夫人用饭，但到了书房外，只见荔云守在门外，上前说了几句话，便听见里头桌椅接连碰撞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女子的低吟，她立时明白了，当下就折回来。</p>
等了许久，小书房的门仍然锁着，却等来了顾庭芳气势汹汹地回来。</p>
福婆婆上前问她，今日的饭是在厅里用，还是送进房里。</p>
她充耳不闻，只问：“大都督在哪？”</p>
福婆婆只道：“大人此刻有事，正和夫人在一起，顾将军，要不等一等先吃饭吧。”</p>
“在哪？”</p>
福婆婆左右为难：“这……您还是先吃点儿饭吧。”</p>
顾庭芳见她支支吾吾，二话不说就朝内院走。边走还边喊：“大都督！大都督！”</p>
福婆婆赶紧来拉她：“将军怎么不明白呢，人家夫妻二人正在一块浓情蜜意，您等会再来吧。横竖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p>
顾庭芳这下明白了，脸色铁青，甩手就走。</p>
又过半个时辰，主屋里传了热水点心，福婆婆送将热的汤一并送去，夫人在帐围后，看不真切，大都督则在外头坐着。</p>
福婆婆于是将顾廷芳来过的消息告知他，便退了出去。</p>
对于顾庭芳想说些什么，萧淙之心知肚明。饮了一杯茶，还是站起了身。</p>
他对着里头说了一句：“我去见一见表姐。”</p>
自从上回家祠里闹过一回，元绮与顾庭芳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却都错开了时间，几乎见不到面。</p>
但她心中也明白，对方毕竟是萧淙之唯一的血亲，不可能割舍，他能为了自己对她用了家法，她心中实则已经将此事揭过去了。</p>
于是对着外头问了一声：“要等你吗？”</p>
他想了想说：“你累了，先睡吧。”</p>
顾庭芳住的不远，穿过几间厢房小院就到了。</p>
萧淙之敲开了门，只见她架着腿正坐在侧榻上，军甲未脱，一看就是在等着他。</p>
见他开门进来，她开口便是讥讽：“怎么？快活够了？”</p>
萧淙之当作没听见：“表姐找我？”他顺势在侧榻的小茶几对面坐下。</p>
顾庭芳等的心烦，也见不得他为了一个女人沉溺，心中虽有诸多不满，但此刻还是选择说了秦又天。</p>
“老皇帝什么意思，当年断尾求生，将我们弃之不理，如今派个人来，就以为能接管不成？”</p>
“我们独自求生多年，皇帝也养精蓄锐多年，如今已有能力与突厥一战，他当然要好好利用我们这些人。”</p>
顾庭芳眼中恨意滔天，那可不仅仅是对敌人的。她道：“你真要替老皇帝效命？”</p>
萧淙之道：“至少目前，我们一致对外，能够报仇。”</p>
顾庭芳难得没那么疯狂，认真问他：“淙之，你与我说一句实话，除了威北大都督，你可想再进一步？只要你想，我愿拼了这条命，为你铺路。”</p>
萧淙之深看她，被痛苦的过去折磨了这么多年，虽然惨烈疯癫，心中却还有着为家人牺牲一切的意志，说不动容是假的，但他了解她，有些话是不能与她说明的。</p>
“表姐，从前我读书，书中写的，满是忠君爱国，纲常伦理，可一朝战火袭卷，君王弃车保帅，百姓流离失所，你知道我为何还执着于收复失地？不单单是为了报仇，而是我渐渐改了想法，天生我材，不为忠君，而为护民。我打这仗，为的是百姓不再经历你我当年所经历的，若我自立，必定内外夹击，即便侥幸登顶，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到时仅因为我一时私欲，生灵涂炭，于我而言是本末倒置。”</p>
顾庭芳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二人自幸存后，鲜少吐露真心，毕竟同为亲历者，看到对方，便忍不住要想起痛苦往事。</p>
她知道他是家族中最出挑的，明明是武将出身，却一袭白衣丰神俊朗，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心有报国壮志。</p>
如今再看他，常年黑衣玄甲，刀不离身，身已是武将，心却还是当年那颗。</p>
顾庭芳泄了一口气，说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你却如临大敌避之不及。”</p>
“淙之多谢表姐，这份心意，我领受了，但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能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姜洹，不日便会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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