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西路军尚存多少余力与我们相互配合。此消彼长之下，我军与鞑子旗鼓相当。”</p>
李牧说罢停顿一会，这番“贬低”敌军的话语，也是为一干文武官员加油打气，毕竟他们大多数是第一次正面对抗奴酋主力，必须给他们树起坚定的信心。</p>
“诸位还有什么建言否？”</p>
杨国柱笑了一下，不急不忙地说道，“鞑子在黑旗营、背嵬军面前都吃过大亏，身受鞑子忌惮，我建言大帅把所有旗帜改换成黑旗、镶黑旗，好叫鞑子见旗丧胆。”</p>
李牧点点头，“此计甚妙！兵法也说，兵战为下，攻心为上。”</p>
李牧接着重复还有什么疑问没有。</p>
看着一屋子鸦雀无声的人，李牧点了点头，“我现在做出如下部署——虎大威统帅麾下步骑作为大军前锋先行二十里，本督亲率黑旗营战辅兵紧随其后，杨国柱、李辅明为我左右两翼。侯国安与赵率鸣为我大军后卫护送辎重营，王成栋监督海运粮船，务必与我大军紧密相连……”</p>
李牧又给几位文官下令，“速去辽西调遣松锦一带守军，让祖大寿十日后出动辽西兵马夺取广宁，堵截鞑子后路。”</p>
然而文官们直接说道，“祖大寿同样挂将军印，李都督无权调他。况且他一向听调不听宣，连陛下数次宣他入京他也不听。”</p>
“嗯，我明白。”李牧点点头，“皇帝被围忠臣义士皆有职责勤王，若是你们好言相劝他还是故作拖延，十日都未发兵，你们就告诉他，若是因他作壁上观导致我大明儿郎损失惨重，会有人带兵去锦州找他讨个说法。”</p>
崇祯十二年，冬，南路军先锋离开盖州，向杜家屯进发，同一时间背嵬军安排完沈阳、辽阳布防任务，便集结两万精锐南下。</p>
南路军与北路军一路上并未遭遇任何战斗。</p>
也许是敌兵探骑覆盖的范围较小，又或者说鞑子正在全神贯注强攻西路军阵地，没有余裕布置伏击阻击别路，两路明军顺利在杜家屯百里之外会合。</p>
……</p>
数万明军即将北上，杜家屯外的满清主力却在敌兵骡车大阵、屯堡防线外止步不前。</p>
黄台吉抬头望天，铅色的云层从远处推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似乎下一秒便要大雨倾盆。</p>
冬季的乌鸦难以寻到食物，但杜家屯爆发的激烈厮杀，却为他们奉上不可多得的馈赠。</p>
数百只乌鸦循着尸腐传出的气味飞来，一个个落在杜家屯周边的枯树上，此起彼伏的黑鸦嘶鸣好像恶鬼哭嚎。</p>
直到人类的战事暂时中止，数百只等候多时的乌鸦才从枯树俯冲飞下，钻进屯堡外围的尸堆中啃食腐肉，品味战争为它们带来的美味佳肴。</p>
杜家屯已是一座死亡笼罩的绝地，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却想进去。</p>
站立临时搭建的木台，黄台吉端起望远镜朝南方看了一眼，又看看西面的锦州方向，数日之内没有任何南朝援兵赶来，反倒是他大清的预备队不断从辽北赶来，押解不少包衣“炮灰”过来消耗敌兵。</p>
若是除去攻打杜家屯消耗的炮灰，他依旧手握八万主力大军，但这也是大清最后的“精华”。</p>
他命人在屯堡外围深掘壕沟，布置陷阱，若是敌军援兵赶到，他也能依托防御工事内攻外守。</p>
不过眼见敌军迟迟没有援兵赶到，他便想加速夺下屯堡，于是冒险“暴露”破绽，露出东西面的缺口吸引明军突围。</p>
明军被困数日突然发现鞑子的破绽，哪还有困守的心思，一下子“突围”两万余兵丁。</p>
这些脱离大部队打算突围的部众，原本就一心溃逃无心作战，各部组织稀烂无比，黄台吉只是分别派出万余铁骑，就将他们分割包围各个击破。</p>
根据被俘明军供述，皇帝亲征的队伍仅有六万人，除去前日子绞肉战死的，突围逃跑战死的，以及被俘的一万余人，屯堡内最多不会剩过一万五千人。</p>
顺利清除屯堡外围的骡车大阵，通往屯堡的大道已经敞开。</p>
黄台吉深信，只要动用八旗战兵至多厮杀两日，就能俘获这位南朝天子达到“起死回生”的战略目标。</p>
站在屯堡塔楼的朱由检透过千里镜，看见站在木台上的满清皇帝。对方也能看见他的身影。</p>
双方都感慨对方不如自己想象的模样。</p>
朱由检觉得黄台吉像个衣着华贵的胖地主，黄台吉觉得朱由检模样清秀，不像帝王，倒像轻佻的年轻富商。</p>
黄台吉缓缓抬起手，犹如握紧一把长剑对准朱由检，那无声的行为像是在说，你马上就是我的阶下囚。</p>
朱由检见状浑身一凝，恍若一块冰雪顺着衣领缝隙刺激皮肤。</p>
明明互相对视也不会少一块肉，朱由检却不敢再与黄台吉对视。</p>
他身边护卫的兵丁越来越少，从六万人下降到一万三千八百人，而这个数字仍在下降。</p>
这时，一些被迫剃发降请的俘虏，被鞑子押到堡前劝说朱由检投降。</p>
俘虏声称大清皇帝所求不过是明清修好，只要朱由检同意议和，两国可以永结兄弟之盟。</p>
不过为确保议和策略得以执行，顺便拿到一些岁币补偿，大清皇帝需要扣留大明皇帝两三年。</p>
大清皇帝熟读汉学，一定遵照中原的传统善待大明皇帝，不使友邦君主遭受一丝屈辱。</p>
对方的其他提案更是荒唐至极。</p>
奴酋居然要他签订契约，承认关外领土皆是满清疆域，要他下诏尽撤山海关外所有兵丁，就连已经夺取的辽东地盘也要全部抛弃。</p>
抛开以上的不平等条款，奴酋另一套方案却相对简要。</p>
对方点名黑旗营主帅李牧，背嵬军大将章献忠的首级，只要朱由检肯命此二人遣散麾下部众再拔剑自刎，那大清愿与大明永修和平。</p>
面对这种离谱的提案，居然有几人觉得可以考虑，只用两个人的首级，就能换取屯堡内一万余士卒活命，换取大明边境安宁。</p>
两人的性命与天下人相比，孰轻孰重？</p>
武将驳斥这些人异想天开，“李都督与章总兵两位忠臣为国浴血奋战，到头来还要蒙受不白之冤，为你们自刎献头？”</p>
另一些文官也觉得此言太过糊涂，连想都不该想。</p>
若是真的做了，那比唐玄宗连杀良将，赵构赐死岳飞，明英宗杀于谦还要昏庸。</p>
朱由检虽然怕死，也害怕屈辱，但死要面子的自尊还是压倒对死亡、屈辱的恐惧。</p>
他大明已经经过一次天子沦丧的耻辱，怎可再来一次，他怎么可能做昏庸的赵构、朱祁镇！</p>
他要是敢答应，去了地府见到列祖列宗都会被活撕咯。</p>
可是拒绝鞑子的议和条件意味着死战，朱由检已经做好身死的准备——</p>
他也想参加战斗，但更怕敌兵给他生擒。</p>
于是他命王承恩为他在这塔楼上悬挂一段麻绳，一旦鞑子杀进屯堡，他就悬梁自尽留个全尸，宁死也不做鞑子的俘虏。</p>
谁料王承恩也是个死忠，多挂了一个绳套。</p>
眼见王承恩与自己同存死志，朱由检不禁感慨患难见真情，大乱见死忠。</p>
其他文武官员见皇帝心意已决，于是怀着各自的心思布置城防去了。</p>
随着鞑兵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势，朱由检短叹一声，“时辰到了。”</p>
一君一臣，一主一仆，二人就这般踩在木椅上，将脑袋凑近绳套。</p>
可就在朱由检挂上去时，忽然听见楼下传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报信的亲兵一边踩踏台阶上楼，一边高喊，“黑旗，是黑旗！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p>
只听啪嗒一声，情绪激动的朱由检反射式踢掉脚下木椅，整个人的体重都挂在绳索上，扯不开一点。</p>
而一旁早已踢掉木椅的王承恩已经被吊得开始翻白眼。</p>
朱由检拼命张口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p>
强烈的窒息感犹如一双大手掐住喉咙，朱由检心头一沉，暗骂自己难道要死在援兵赶到的黎明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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